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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站在山坡上远望,喀齐格也只好跟着她等,大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半轮蛋黄一样的太阳消失在远方群山之后,他们的视野中才出现了两个正骑马疾驰而来的身影。
因为不愿在人前暴露真身,离部落最后的一段路都是靠骑马来回。
奔至那个俏生生的身影近前,两人翻身下马。妹妹诘诘咯咯地责问他们怎么回来晚了,李慕月只笑着柔声向她赔罪,揽住少女的肩膀向营帐中走去。
晚饭时萨满带来了新的消息,七天之后,就是部落的祭星典礼。
大鲜卑山下的这片土地,几百年来被各个民族反复争夺,二十几年前,科尔沁蒙古率先向建州女真称臣,这里便逐渐有女真人的部族迁徙发展起来。
在抵达这支女真部落的那一天,妖君兄妹向萨满提出了请求,希望这位享誉北方大地、据说晓彻鬼神的萨满能帮助他们解开谜底。
——九幽下,死生分,黄泉逆流处。
太祖皇帝留下的遗诏里,那件用于制衡妖君的秘密武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乌尔席齐慎重地接待了他们,在铜镜中展开了“灵视”。妖君兄妹满怀期望地等待,可是乌尔席齐忽然冷汗涔涔地松手,铜镜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面具之后,大萨满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喀齐格小声开口,将他喃喃念着的话语翻译为官话。
“那不是我能看到的地方……那不是任何人应该看到的地方……”
当晚大萨满就发起了烧,部落里的巫医彻夜不眠地守在他身边,把草药碾碎了给他外敷内服。谢萦也有些歉疚,在帐篷里待了大半宿,直到实在困得头颅一点一点。
乌尔席齐在次日恢复了健康,只是关于铜镜占卜的结果,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即使是北方大地上距离鬼神最近的巫师,他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类。也许在灵视中,萨满转瞬即逝地捕捉到了那个不该存在于世的地方,却被它的阴森和可怕攫住,无法把任何一个字带给别人。
一路向北至此,最后竟然只能空手而归,可乌尔席齐的确尽了力,他们也无法苛责。
李慕月向萨满道了谢,而萨满摇了摇头,半晌又苦笑道:“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他们一起走出帐篷,站在山坡上俯瞰整片草甸。
远处大鲜卑山林壑如海,牛羊在溪边饮水,女真孩子们骑着骏马奔驰,嬉笑声远远飞扬。
一副如画景象,宛如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但这些孩子长大后,他们中最身强力壮的那些人,会被征召为骑兵,到辽东去,在皇太极麾下,与明军在锦州城外杀得尸横遍野。
“为什么总是在打仗?”大萨满有些茫然地喟叹。
人与人,人与妖,世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一些人要争夺生存的空间,就会剥夺其他人生存的权利。
李慕月历经太多岁月,早没有年轻的大萨满那些感慨。他表情淡淡并不应声,而乌尔席齐很快又道:“不要着急离开,再待些日子吧,很快就要到我们部落的祭星典礼了。”
女真人信奉萨满教,崇拜自然。所谓的祭星典礼,是对北斗七星的祭祀,到了新月之夜,月色暗淡,天上仿佛只有七颗星星长明,整个部落都会聚集在原野上,等大萨满举行盛大的祭礼。
大萨满有些歉疚地笑,“这是部落里最大的盛会。那一天,也许……虽然比不上你们带来的那个谜那么重要,但……也许,在祭礼上,我可以为你们做一个预言。”
晓彻鬼神的萨满,据说能从铜镜里窥见过去和未来。虽然只是虚无缥缈的谶语,可出自这样一位大巫师的口中,没有人能不对此好奇。
于是,他们就这样停下了脚步。
祭星典礼越来越近,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都显而易见地充满了期待。
头人期待祭祀能让今年风调雨顺,老人们祈祷七星神祛除灾祸、保佑健康,年轻人们最期待的则是祭星典礼上的骑射大会。
女真人擅长养马,夙重骑射,孩子们从小就以射猎为戏。每逢祭星典礼的开场,群马奔腾,箭发如流星,那些被射中的野鹿、白鹭、兔子、天鹅,都会被送到萨满面前,以它们的血涂上图腾柱。
“当然,最风光的还是射下天上的大雁呢!”喀齐格十分憧憬地搓着手。
喀齐格说,野兽躲避,野鹿逃窜,都不如天上大雁飞得又高又快,因此能射下大雁的人,会被奉为这场典礼上最出众的武士。
这些年来,“射雁”又添了求爱的意味,部落里的男孩有了倾慕的女孩,就在箭身上系一条红带,追云逐电射落天上大雁,再将红绸裹在大雁上当众献给她,整个部落都会为他们庆祝,欢呼雷动,响彻夜空。
不过,近几年的祭星典礼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做了,因为部落里最勇武的年青人都被征召到了辽东的战场上。
喀齐格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另有人记在了心上。
那一日谢萦叼着根狗尾巴草,很惬意地躺在河边岩石上发着呆,身后传来脚步声,兰若珩在巨石边的草地上坐下,在她头上放下了什么东西。
很芬芳的气味沁入鼻间,谢萦的眼帘掀开一道缝隙,发现那是一顶花环。
大朵大朵淡粉的木芙蓉,中间点缀着洁白的野花,用茎和细枝缠绕固定在一起。手法显得略微粗糙了些,但花朵是刚刚摘下,芳香扑面。
少女坐直身体,很感兴趣地问道:“你还会做这个?”
兰若珩说:“我姐姐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