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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齐格的冷汗刷一下就流了下来,而这时坐在中间的少女竟然朝他点了点头,笑吟吟拖着长音:猜猜我们三个里面谁是妖怪?
喀齐格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最后不假思索地指向坐在她右边的少年。
原因无他,从大鲜卑山到乌兰毛都,喀齐格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个男人,居然比部落最美的姑娘还要容光照人,这在一个单纯的女真少年眼里,简直是有点吓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深幽的绿色,像夜里浮动的幽磷鬼火!那天喀齐格脱口就是一声惊叫:“胡图!”
这个女真词语的意思是:——鬼啊!
闻言少女一下子就乐不可支,一手捂着肚子差点笑出了眼泪。
另一个男人很无奈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而“胡图”望着她,抿唇很轻地笑了笑。喀齐格这才知道,这个“胡图”,居然才是三人中唯一的人类。
汉人的名字很难记。他管女孩叫“莽佳”,意思是贵客,管她的哥哥叫“毕雅”,意思是月亮,至于那个少年,喀齐格表面上用“兰”称呼他,心里仍然管他叫胡图。
从那天开始,喀齐格就一直跟在女孩身边做翻译,他很快发现,这三个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
表面看来,种种交涉和决策都是最年长的男人出面,可喀齐格很快察觉,女孩才是三个人里的中心。女孩全无异议地依赖长兄,他们从不争执,但并不是单方面的接受照顾宠溺,因为兄妹间地位更高的是妹妹。
至于胡图……
喀齐格就更困惑了。
喀齐格本来以为他是这对兄妹的家仆。
那天晚上,萨满留他们在帐中用晚饭。事先没有准备,茶叶在火上滚开,倒进现挤的马奶里兑成奶茶。喀齐格端着滚烫的碗递给女孩,结果她身边的胡图先接了过去,折了花蜜放进奶茶,又用勺子舀成合适的温度,才端给女孩。
整个晚上,另外两个人与萨满天马行空地畅谈,而他默默跪坐在一边,全程没有参与过对话。
喀齐格偶尔悄悄看他,发现他的视线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女孩,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大关心。
这副架势,喀齐格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妹妹的家仆,或者哥哥的伴当。
不过喀齐格很快发现胡图不是仆人,而且他这个人有点奇怪。
客人们宿在除了头人以外最好的营帐里。喀齐格一大早端了肉糜粥过去,发现女孩在哥哥怀里睡得正香,而胡图坐在营帐的帘子边,借着天光,他一只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拿着树枝,正在地上画着什么东西。
书……全部落都不一定找得出一件这种东西,喀齐格低头望去,只见泥土上的划痕弯t弯绕绕,一堆看不懂的鬼画符,胡图似乎还正专注地默念着什么。
这种场景,看在喀齐格眼里,跟恶巫在发出诅咒没什么分别。这时大概是察觉到脚步声,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望过来,差点把喀齐格吓得浑身一激灵。
后来喀齐格小心翼翼地问了女孩这件事,女孩说,他是在默画。
“几天时间背了一百多个幻术大阵,他就算记性再好,也得默上几遍吧?”
喀齐格支支吾吾地应了。趁着胡图去了帐篷外,他凑到女孩耳边,声音很小很小地说——原来是这样,可把我吓坏了……草原上,狼才长这样的眼睛呢!
女孩听罢大乐,她当时没说什么,可是喀齐格的妹妹哈礼珠来帐篷送水的时候,她突然伸手,一把捧住了胡图的脸,转了个角度,让他面向哈礼珠。
女孩笑眯眯地问哈礼珠:“男孩子什么也不懂,你来说说,他的眼睛好不好看呀?”
哈礼珠一句汉语也听不懂,但是面对着这样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哈礼珠呆了呆,脸上立刻窜起了一层飞红,还没等到喀齐格给她翻译,就嗫嚅着一溜烟跑出了营帐。
女孩松了手,回头朝喀齐格挤眉弄眼,身后的少年看着她,嘴角好像扬起了一个很浅的笑意。
胡图喜欢她,这是完全毋庸置疑的事,只要有她在场的时候,他眼里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
如果放在部落里,一对这样正当妙龄的少年少女整日待在一起,那孩子都该生了,可他们似乎又不是情人。
因为这对兄妹的关系明显不只有血缘——这在女真部落里算不上什么罕见的事情。喀齐格撞见过那个男人按着女孩的后脑吻她,而胡图当时就跪坐在不远处,表情平静地为将要烧尽的烛台添上了一点灯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喀齐格完全想不明白,于是他只有越发困惑。
每隔上三天,女孩和胡图就会消失几个时辰,在太阳最耀眼的时候出发,再披着夕阳回来。
喀齐格问他们两个去做了什么,女孩说,他们去山的另一边练习了,因为纸上的东西记得再多,对上人时也得能用得出来才算数。
喀齐格不信。连绵高耸的大鲜卑山,部落里最快的马儿,也得疾奔一天一夜才能翻得过去。还有,如果是为了操练,为什么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女真男人顶天立地,决不会偷学客人的武艺。
女孩闻言,一拉眼皮,对他比了个鬼脸:“在这儿?要是一个没控制住,你今晚上就得睡在河里啦!”
这种演练从无空缺,只有这一天是个例外。因为下午她和部落里的女孩子们一起去摘野草莓,所以和胡图一同去的换成了哥哥,可她已经吃够了草莓,那两个人却迟迟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