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情愫
周公子见她如此,哈哈大笑,也同意了,让他们留地址送货,唐妙烦他,便说他们自己雇车拉货就好不用人送。那周公子也不勉强,呵呵笑了笑。周掌柜人倒是好,悄悄跟唐妙一家说了,货呢他们还是送,而且地址他们也知道,是白石镇唐家堡唐举人家。
唐妙瞪了瞪眼,他们知道?那不是看耍猴一样看了半日。她心头恼火起来,既然他们知道,又肯送,那是再好不过。
趁着父母跟着周掌柜看货付钱的时候,唐妙回头见那周公子正侧趴在柜台上跟小伙计有说有笑,放在柜台上的手随意地扒拉着一只小小的算盘,那小伙计神态恭敬中带着几分敬畏却又不掩亲近,这样的画面很难不让她怀疑点什么。那周公子似乎感觉到她的审视,笑微微地看过来,唐妙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扭头,然后假装去看其他的家具,趁着他们说话不备的空档慢慢地靠近,隐约听到那伙计笑着说了句:“少东家,您太厉害了!”
唐妙立刻感觉自己的肚子跟皮球一样鼓了起来,简直要被气炸的感觉,真是不出门不见光景。光天化日的还有这样的人,他以为这是唱戏,买个破柜子还要先试探试探他们?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给他们便宜一半价钱可有什么阴谋?反正折扣是折扣自己也不欠他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一生气先前的那一点天上掉银子的喜悦,有人帮他们出钱的感激以及傻子满街走的有趣感受立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戏弄的羞辱感。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却在他回头笑眯眯望将过来的时候冷冷地撇着唇角讥讽道:“少东家,真是感激您这么大方,以后我们肯定会多多光顾,少东家到时候可不要吝啬才好。”
周公子倚在黑漆描常春藤金元宝纹饰的柜台上,黑白相间的袍子如他的人一样慵懒散漫地撒开一片风情,他微微歪了头水色的长眸斜睨着她,轻笑道:“自然可以,以后只要花花桃桃来,我的铺子只收你一半价格如何?”
他竟然认识她?唐妙心下哼了一声,原本烧心的怒气却突然平静下来,不禁暗笑自己真傻,竟然这么容易被他挑起怒火,涵养有待提高。若是以前对自己家有帮助的人,她多半是扮乖巧,嘻嘻呵呵地逗人开心,讨好他们对她的亲人和朋友更好的。
可这个周诺她没有半分想要讨好他的意思。
她轻轻地歪了歪头,眼睛斜上瞄着他,不管哪个角度看他都挺让人讨厌的,虽然他帮忙减了一半的钱她本该感激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感激不起来,她撇了撇唇角,扬了眉梢冷睨着他,“什么花花桃桃,花花桃桃是你叫的吗?”
周公子也不生气,声音和目光皆如温软的水波里泡出来一般,柔软中带着一丝性感,“只有你那个小男人能叫是吧?打小就说你是他的小媳妇,不许别人跟你玩的那个。”
说完他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却又让人听不出一分恶意或者轻薄。
虽然在家里跟杏儿拌嘴的时候也时常被她说“你就找你那个小男人撒娇去吧”之类的话,可唐妙只当是玩笑话也没放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说出来,她觉得很恼怒。看着他那般放肆张扬地眉眼,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踢了出去,正踹在他的小腿上。
这一脚她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疼得脚都要断掉一般,满意地看着那位周公子少东家大力呻吟着抱着腿蹲下去。
他蹲在地上,俊美的脸缩成一团,“哎呀”了一声,“你是花花桃桃还是杏儿?这么泼辣!桃花还带刺,真是少见。”
柜台后面的小伙计忙出来扶他,撅着嘴瞪了唐妙一眼,唐妙却没了气,笑眯眯地看着他,“呀,周公子还认识我家姐姐呢。”
周公子似是很痛苦地哼了一声,“小丫头,够狠……”
唐妙微微弯了腰,凝视着他,笑嘻嘻地道:“周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哦,我虽是小女子,也要提醒您说话注意分寸,嘴巴上最好带着把门儿的,否则可是要闯祸的。”
这时候高氏进来喊唐妙走了,她才气哼哼地跑出去。
高氏已经跟周掌柜问清楚去县学房舍的路,又再三交代了自己家的位置,然后请他们送家具。交代清楚一家人才又上了马车去拜访柳无暇,高氏寻思他们来之前没给柳无暇带信儿,他肯定没什么准备,晌饭只怕要他忙活。又担心他那里怎么样方不方便,去了之后那孩子会不会不好意思之类的,毕竟他之前是个大少爷,身份高贵,如今……她叹了口气。
唐妙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安慰了两句说柳无暇厉害得很,肯定不会有事的,住在县学只怕比柳家好一万倍呢。高氏这才放了心,拿了钱领着唐妙去买了一只烧鸡,十几个大饼,一斤卤牛肉,又买了几个小菜,一包花生米,十几个咸鸭蛋。
唐妙惊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前上集,因为饿她想要个包子吃母亲都不肯,这次来看柳无暇倒是富婆一样大买特买。萧瑟的秋风吹过来,唐妙缩了缩肩头,亲娘啊,我可是亲女儿,你怎么对柳无暇比对我好一万倍哦……
高氏见唐妙盯着那牛肉发呆以为她馋了,除非自己家有不必怎么花钱,高氏很少会花钱给孩子买来吃,想她一个小丫头就特别懂事,如今大一点了个头却也不见怎么蹿高,比那位秦小姐矮了一截呢,寻思孩子受屈所以长不高,不禁有点难过,忙拿出一块小点的递给她,“饿了吧,吃块牛肉。”
唐妙眼泪汪汪地望着那块牛肉,摇了摇头笑道:“我不饿,等会吃吧。”
高氏叹了口气又包好,上了车唐文清赶着骡子一路去了县学。县学的位置并不是很好找,离府衙有点远,绕过去又驱车走了一会,进入一条深深的巷子,灰墙黑瓦,走到尽头视线豁然开朗。只见空地上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对面是三间县学红柱黛瓦的门房,上方挂着红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书着县学两个端庄的鎏金大字,这两个大字像一道高高的门槛代表着无上的荣耀。
景枫当年中了秀才之后实际并未进县学读书,薛知府破格将他招去济州府算是给他一个学习加历练的机会,就算在县学读过三年的廪生都未必能得到。
县学门前站着两个服皂色的门役,偶有儒衫方巾的学子进出,唐文清让高氏下车勒马,他上前打听。结果他问柳无暇的住处,那两个门役竟然不知,唐文清便说是柳家的那个少爷,去年来的之类的话尽可能地提供多的信息,那门役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大腿,瞪了短衣打扮的唐文清一眼,“嗨,你找柳先生呀,我们柳先生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唐文清知道他们瞧不起自己,虽然现在儿子有了一点功名可他自己是一点都不会改变,出门也不会穿上老爷的袍子呼呼啦啦的,忙陪着笑道了歉,“我是他亲戚,烦两位通报一声。”
那门役一听立刻去了。
马车上的唐妙等得有点无聊,双手托着腮趴在车窗上,风卷落叶飘忽,一只猫追着一只狗打架,一只鸡从墙上咯咯哒地飞出来,红红的冠子五颜六色的羽毛,却是只公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离正午还有段时间,应该够时间让柳无暇带她出去转转。之前那场大病让他形销骨立,养了一年应该会好一点吧。不过他吃得少、教书也累还得应付四外来的人辩论,只怕瘦塌塌软绵绵的吧!思及此,她不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