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物流监控大屏前,沈延川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机械的咔嗒声,像一具被数据操控的提线木偶。
冷白的光线从屏幕蔓延到他的脸上,照出眼下一片青灰,右耳那道狰狞的疤痕被碎发虚掩着,那是三年前处理跨境运输事故时被集装箱划破的伤口。
他习惯性摸向口袋里的止痛药瓶,却发现最后一粒已经在两小时前吞下。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医院第七次发来的复查通知。
他瞥了一眼,随手划掉。
三个月前那份胃癌诊断书还锁在办公室最底层的抽屉里,像一道诅咒——如果供应链是流淌的血液,那么他就是那颗即将癌变的红细胞,被吞噬前必须完成最后一次循环。
「沈总,印尼港口罢工,我们那批芯片卡在海关了。
」凌晨四点的电话里,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延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批货关系到集团新能源车产线能否如期启动,而生产线停摆的每一分钟,都会让产业链下游的数百家供应商陷入瘫痪。
他抓起外套冲向车库,后视镜里映出妻子林昭最后那条未读消息:「延川,我搬去酒店住了。
你选的供应链,我退出。
」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像无数根断裂的琴弦。
五年前的新婚夜,林昭曾用口红在他衬衫袖口画过一颗歪斜的爱心。
彼时他还是个在仓库通宵盘点的基层主管,林昭裹着羽绒服来送夜宵,手指冻得通红却笑着说:「你负责让货物流通,我负责让你血管畅通。
」后来他一路晋升为集团最年轻的供应链总监,那件衬衫却始终挂在衣柜最深处,袖口的红痕早已氧化成褐色的痂。
此刻他站在雅加达港口集装箱堆叠的钢铁森林里,雨水混着咸腥的海风灌进领口。
罢工的工人举着燃烧的轮胎,火光将他的影子撕成碎片。
「沈先生,」当地代理商用蹩脚的英文提醒,「这时候去谈判会出人命的。
」沈延川却摸出止痛药空瓶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等生产线停了,死的就不止我一个。
」
谈判桌对面,工会领袖将砍刀「哐」地砸在桌上。
沈延川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手术留下的疤痕——那是去年处理越南工厂暴动时被铁棍捅穿的旧伤。
「这条命早该折在供应链里了,」他笑得像在讨论库存周转率,「但你们拖一天,就有三千个家庭断掉工资流水。
港口恢复运营,我保证你们的养老金方案下周上董事会。
」刀锋擦着他耳畔钉入墙体的瞬间,止痛药瓶裂开的塑料碎片扎进掌心。
芯片在四十八小时后重新启航,而他的邮箱里多了一封离婚协议。
确诊癌症那天,沈延川正在主持全球供应商大会。
胃部痉挛让他几乎握不住激光笔,PPT上「零库存战略」的图表在视网膜上晕成血色的雾。
他借口去洗手间,却在隔间里吐出一口混着黑血的黏液。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西装革履像套在骷髅上的裹尸布,领带成了绞刑的绳结。
「最多六个月。
」医生的判决和手机里的紧急通知同时响起:北美寒潮导致铁路停运,汽车传感器库存仅剩72小时。
他平静地擦掉嘴角血迹,给林昭发了最后一条语音:「昭昭,等处理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去冰岛看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