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立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让我想起那个雨夜。
我蹲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看着护士第三次将病危通知书递给陈姨。
她签字的手抖得厉害,钢笔尖划破了纸张,墨渍在"
陈向阳"
的名字上晕开一朵黑花,像极了阿阳那头永远桀骜不驯的黄发。
"
小晚,你劝劝他。
"
陈姨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每次你说话他都听的。。。。。。"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刺穿了她的尾音。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阿阳的胸膛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下剧烈起伏,插满管子的身体突然弓成虾米。
三个白大褂冲进去拉上围帘时,我分明看见他染着机油的左手从床边垂下来,腕间褪色的红绳上,奥特曼塑料吊坠正轻轻摇晃。
那是去年他十八岁生日,妹妹小雨用早餐钱买的礼物。
一
我认识阿阳是在南城修车铺。
彼时我正因父亲肺癌晚期需要的靶向药四处借钱,这个黄毛少年跨坐在改装摩托上,将装着现金的信封拍在柜台:"
老规矩,避震调低两公分,排气管要能喷火星的。
"
他嚼着槟榔的侧脸被车灯镀上金边,黑色背心露出大片纹身——走近了才发现是贴纸,边缘已经卷起。
我注意到他右耳缺了块耳垂,据说是十三岁时被醉酒的父亲用烟头烫的。
"
看够没?"
他突然转头,吓得我撞翻工具箱。
在满地滚动的螺丝钉里,我看到他弯腰时T恤下摆露出的伤痕,新旧叠在一起像斑驳的树皮。
后来才知道,陈叔在机械厂事故瘫痪后,家里全靠陈姨打三份工撑着。
阿阳初中辍学混迹街头,靠帮地下赌场放风挣的钱,三分之一偷偷塞进妹妹书包,三分之一换成父亲的止痛针,最后那些钢镚在改装车行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
听见没?这声浪比保时捷还带劲!
"
某个午夜,他载着我飙上跨江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