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这时候,忠敬伯是不愿意同王曦月再撕破脸一次的。
他也不傻。
又侯府和披香殿撑腰,莫说王曦月她从未有忤逆不孝的时候,就算真的有,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今非昔比。
这四个字,如今也要用在他的好女儿身上了。
他曾拿捏了她十年之久,早就已经习惯了那个乖顺到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儿。
其实从两年多以前他就应该知道。
她从不是那样的性情。
装出来,为了生活罢了。
现在有了能给她撑腰做主的,她又怎么可能还像当初那样任人揉搓。
又跟裴令元定了亲事……
这次回来探病,裴家都专程让裴令元跟着一起,连年都不在家过完,态度不是已经最明白不过了吗?
他怎么就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如今这样!
忠敬伯脸色铁青,眼底更是一片阴鸷掠过。
那样的神情落在裴令元眼中,他越发把王曦月护在了身后:“看来伯爷真是病得厉害,这会儿大约还昏昏沉沉,头脑并不清醒。天色已经很晚了,伯爷不妨早些安置,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根本也不等忠敬伯再有任何的后话,转过身来,在王曦月手腕上拉了一把,牵着她就要走。
“我老了!”
在二人迈开步子之前,忠敬伯急促开了口。
连王曦月都眉头蹙拢,下意识回头看他。
他确实是老了。
大病一场,衰老了又何止十岁?
两年不见,这次回来看过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记忆里阿耶身姿总是英挺的,大约常年军中行走养成的习惯,再加上他习武之人,底子好。
如今面容见了沧桑,加上人在病中精气神也实在不好,他一旦醒过来,那双往日里看来带着几分狠厉的眼眸,居然也温平不知多少。
尤其是此刻那一声带着急促,略显得有些慌张的“我老了”。
是服软。
是对过去几十年做过的事情,在低头,在认错,只是嘴硬,不肯对着王曦月说上一句“阿耶错了”。
其实已经很难得,对于忠敬伯这样的人来说。
但王曦月显然是不打算领情,也不准备买账的。
王曦月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短暂的呼吸微滞之后,唇角上扬,横上前来三两步。
裴令元还是想护着她,她不动声色反手拨了他手腕一下。
二人眼神交汇,裴令元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拦着她,反而把路让开。
王曦月靠近了床榻站定之后,居高临下的望向忠敬伯:“然后呢?我就要感恩戴德,因为你曾经那样高高在上,如今却肯低下头来服软,说你老了,说你错了,哪怕你说的那样隐晦,我既然是做晚辈的,也该见好就收,然后奉养你,把你接到盛京凤阳,养在身边,为你养老送终,是吗?”
“你……”
忠敬伯脸色又是一黑,连呼吸都变得不怎么畅快。
他似乎想挪动,是打算朝着王曦月方向扑过来似的。
奈何体力不支。
王曦月眼底闪过厌恶,索性上前,钳着忠敬伯手腕,又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几乎整个人歪在床榻上。
只听得咚的一声。
赵总管哎唷一嗓子就要上来扶人:“娘子,伯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