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抓住了百里冽的手臂,那手掌脓血弄脏了百里冽的袖子:“元月砂,一定是元月砂。这个女人,自打她入了京城,便兴风作浪。她是个妖孽!”
“冽儿,你去查元月砂,你告诉豫王殿下,这个昭华县主可是不对劲。说不住老宣王便是她害死的!”
“一定是她,一定就是她!”
百里冽是极会忍耐的,纵然如今手臂被百里策那长满毒疮的手死死的捏住了,他那脸上却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之意,不耐之情。
那张玉色的面容之上,仍然是极为恭敬而柔顺的。
不错,从小到大,他便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忍耐。
纵然有些东西再怎么不喜欢,纵然自己一颗心里面,再如何的不痛快,他都已然是学会忍耐,不让自己的不欢喜露在脸上,展露一丝一毫。
他右手犹自拿着剑,剑锋之上那慕容姨娘的血却还未干。
百里冽慢慢的捏紧了剑柄,忽而又不觉松了松。
他那双玉色的眸子,可巧便是映着百里策如今可怖的面容。
曾经英俊的脸蛋,因为生满了毒疮,如今已经是生生的毁了去了。那脸上的烂肉和污血,散发着一股子浓稠的血腥和腥臭之气。如今百里策面容狰狞,更宛如恶鬼一般,可谓是极是难看了。
百里策如今这样子是极为难看了,难看之中还蕴含了一缕可笑。
不过是个落水的人,想要捉住一块浮木,就算是一根根本载不住人的稻草,却也是犹自死死的抓紧在手中,不肯放开。
在百里冽看来,百里策这些个言语实在是太可笑了。元月砂又没什么好处,算计百里策做什么?
眼见自己要死了,居然赶着上着将元月砂拉下水,期盼牺牲个不相干的女子,好图自己活命。百里策嚷嚷半天,无凭无据的,也是没见百里策能叫出个所以然来。
百里策从前也算个风流自诩的人物,怎么如今,却下贱到这么个地步?
当真是自个儿多看一眼,也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如此——
就算他极为厌憎百里策,就算他天生凉薄,可以为了多年前一句玩笑话杀死慕容姨娘,为了取信豫王杀死阿木,为了除掉后患逼死自己的亲弟弟。就算这么多年来,百里策没一刻对他有所关怀,对他更无半点顾惜。就算百里策身为父亲,对自己亲身儿子只有浓浓的厌恶和提防,敬而远之,全无爱惜。
就算他如此本性,就算眼前的百里策如此的丑陋可鄙。
这一刻,百里冽的心中,却忽而流转了一缕酸楚和伤感。
他自己也是不相信,这一刻他竟也是几许不忍。
他以为自己逼疯弟弟,任由元月砂为自己擦去脸颊之上泪水时候,已经是全无人性,再无任何事情可以动摇心神。想不到一个打小就厌弃自己的父亲,居然也能让自个儿心思动摇,犹豫不觉。
他玉色的脸颊柔顺而恭顺,而捏着剑柄的手时而捏紧,时而又没什么力道。
他竟似迟疑未决。
此时此刻,昭华县主的府邸之中。
元月砂手指却轻轻抚摸面前一封书信,这封信是杜清姿生前写好的,杜清姿却也是故意延迟了几日,故意此刻才送入元月砂的手中。
杜清姿已经是死了,既然是如此,还有什么话儿想要跟自己说呢?
元月砂细瓷般精致的脸颊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流转了潋滟的光辉。那雪白若葱根的手指蓦然轻轻的托着了自己的下颚,心中却也是掩不住浓浓的疑窦。
杜清姿死前,是可以有机会将一些事情告知元月砂的,可是她偏偏没有。
既然是如此,杜清姿必定是有属于自己的理由。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杜清姿的事情。
那个浓妆而娇艳的名妓,年岁尚轻,却故意用脂粉修饰面容,使得那容貌变得殊色而艳丽。
然而杜清姿的一双眸子,却充满了浓郁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