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不觉暗中翘起了唇瓣,百里聂也许是一时兴起,才和自己吃这碗生辰面。如今被人打断,自个儿居然还要去豫王府,这位长留王自然觉得索然无味,方才的兴致更是荡然无存了。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不知好歹。人家一个谪仙般的王爷,不知道多少京城女子的梦中情郎,纡尊降贵的,和自己吃一碗面。而自己呢,居然是不知晓珍惜。
百里聂有时候会对她很殷切,有时候又好似故意惹她生气。这个长留王殿下的心思,就好似天边的云彩,轻盈的飘荡,却也是让人捉摸不透,更不知晓该如何的捉在了手中。
元月砂一时收敛了心思,却也是转头,目光落在了仍然跪在地上的绿薄身上,微笑说道:“绿薄姐姐,长留王已经走了,绿薄姐姐可以起来了。”
绿薄却也是禁不住盈盈起身,一伸手却也是缓缓的抚平衣衫之上的皱褶。
她心里冷哼了一声,却也是不觉动气。
原本觉得自己将百里炎抬出来,那么长留王怎么样,都应该给几分薄面。却也是没想到的是,纵然是如此,长留王殿下却也仍是对自个儿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他是主子,自己不过是豫王府中的一个奴,百里聂不出声,绿薄也是不好起身。
这位长留王殿下,竟似有些不屑跟自己争辩,竟这样子的十分直接,落了自个儿脸面。
正因为如此,也是让绿薄内心之中好生的不痛快。
她竟不自觉一阵子的气窒难解,毕竟元月砂是绿薄最痛恨的一个人。然而偏偏是再元月砂的跟前,自个儿居然是这样子的出乖露丑。
绿薄目光,不觉落在了元月砂娇嫩秀美的脸庞之上,忽而不自禁有些嫉恨难言。
豫王殿下如此看重元月砂也还罢了,怎么连长留王殿下,居然也是跟元月砂这样子的亲近?
元月砂不过是薄薄有些姿色,又或许有那么一些小小的聪明,她凭什么就能得到这样子的万千宠爱。她爱百里炎,所以因为百里炎吃醋。她不爱百里聂,然而内心仍然是不痛快。有些人就是这样子的,恨人有笑人物。这么多年为奴为婢,求而不得的岁月,也是不免让绿薄一颗心微微有些扭曲,竟似说不出的不自在。
她那清秀的脸颊,瞧着温顺,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处,却竟似流转了一股子说不尽的隐忍。谁也是不知晓,那隐忍之下的怨毒,究竟有多浓,到底有多重。
然而饶是如此,绿薄的嗓音却也是不觉生生扭成了一派温和:“王爷正等着昭华县主,还请县主轻移玉步,与王爷相见。”
也许是竭力隐忍的关系,绿薄如此姿态,竟似有些个卑躬屈膝。
那手指头狠狠的掐住了手掌心的肉,一点一点儿的,却也好似生生的掐出了血。
然而掌心传来的缕缕的锐痛,却也是分明掩不住绿薄内心之中的难受之情。
她垂下头,眸光沉沉,眼波流转间,一片森冷光彩。
元月砂淡色的唇瓣,蓦然浮起了浅浅的笑容:“自打月砂遇见了豫王殿下,便是与豫王殿下一见如故,更得豫王殿下百般疼惜,好生呵护,几番看顾。殿下更是加意笼络,对我费尽心思。如今月砂这县主之位,甚至这身上这一套整齐的绝好衣衫,都是豫王殿下一手置办。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豫王挑剔,想要进豫王府的大门,千难万难。可是想不到,豫王殿下,对我加意呵护,这一枚玉牌,容我通行无阻。这份宠爱呵护,月砂也可谓是受宠若惊。”
绿薄沉沉说道:“昭华县主天资聪颖,这般不俗,以你如此聪慧才智,美貌人品,豫王殿下待你格外不同一些,那也是自然之事。”
元月砂慢慢的将百里炎给自己的玉牌取出来,宛如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抚摸,言语柔柔:“也许吧,人家都说豫王殿下有王者之风,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惜雷霆雨露,都是出现在天上。这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阳光普照,谁也是猜测不透天气的变化。就好似豫王殿下对月砂一样,一会儿很好很好,一会儿对我又不好了。当月砂前去豫王跟前,小小的撒了个娇,恳请疼我爱我的豫王殿下,替我弄死萧英时候。我便在豫王跟前失去了全部的宠爱,没了殿下所有的欢心。甚至于,这枚玉牌也是成为了无用之物,让我已然是不可以自由的出入豫王府。等月砂下一次想要踏入豫王府时候,豫王居然是将月砂拒之门外。这可真是,让月砂好生伤心啊。”
说是伤心,其实元月砂内心之中并没有当真有什么难过之情。毕竟豫王是枭雄之才,若因为一个女子撒撒娇,便是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他也不过是个傻子罢了。百里炎杀伐果断,狠心决绝,纵然会对元月砂有些兴趣,又岂会因为这小小的逗弄玩物般的兴致,因此对元月砂千依百顺?
他非但没有对元月砂千依百顺,还觉得元月砂不够听话,而且有了非分之想,故而也是将元月砂屏除在外,甚至将元月砂视为弃子。
然而如今,萧英落狱之后,百里炎若是老天,如今天气却也似乎好起来。
绿薄前来邀请元月砂,言语还算十分恭顺,可见豫王态度也还是不错的。
绿薄凉润的嗓音却也是禁不住添了几分淡淡的尖锐:“既然是如此,昭华县主是记恨王爷了?”
元月砂一脸惊讶之色:“绿薄姐姐何出此言?月砂可绝没有这样意思。天冷要下雨,天热出太阳,你会因为下雨天而心生怨怼?豫王殿下既然是尊贵的人,那尊贵之人自然也应该又尊贵之人权力。月砂哪里来这般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怨怪王爷。”
她莲步轻盈,靠近了绿薄,在绿薄耳边小小声的说道:“绿薄姐姐不会是期盼我说王爷不是,然后,却在王爷面前告我一状,让王爷觉得我不好吧?”
绿薄心头一紧,元月砂此语,可谓正好说中了绿薄的心思,让绿薄内心之中浮起阵阵恼恨与惧意。
说到底,元月砂到底也是被豫王弃过。
这女人总是小气的,扪心自问,绿薄心忖自己若被豫王殿下如此相待,也难保不会心生一缕浅浅的怨怼,不自禁的内心不是滋味。
倘若元月砂稍有怨怼之色,那么绿薄自然也是会趁机在豫王跟前进言,只说这昭华县主,只恐怕已经是有了记恨之心。
然而如今,眼前精致的脸蛋之上,却也是不禁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少女的眼中,好似浮起了一层浅浅的水色,竟似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儿。
蜡烛光辉映衬之下,这元月砂竟好似一个妖物,一双与年纪不符的奇异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盯住了绿薄,竟好似瞧出了绿薄的内心所想,让绿薄心尖儿一阵阵的发紧。
绿薄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竟不自觉的有些狼狈。
她一张口,缓缓说道:“昭华县主何出此言,你既然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自然也是盼望你和王爷不要生出什么嫌隙。”
可恨元月砂竟似没脸没皮,都被豫王如此相待了,唇角却也是浮起了浅浅的笑容,竟似丝毫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人。
不错,绿薄自忖自己在王爷的跟前,还是有那么一些地位,在豫王府中,她也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势力。可是上一次元月砂警告得对,豫王是何等聪慧之人,倘若自己耍弄手段,百里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元月砂心存嫉恨也还罢了,倘若对百里炎做出了什么欺瞒之事,只恐怕她也是会被万劫不复。
倘若元月砂当真流转了一缕怨怼之色,她自然会添油加醋。可是如今,元月砂没有,分明也是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儿。既然是如此,给绿薄天大的胆子,她也是断断不敢无中生有。
元月砂却浅笑:“绿薄姐姐这话儿可是言不由衷了,正因为我是王爷心尖尖的人,故而正因为这样子,方才也是扎了绿薄姐姐的心了吧。月砂更是觉得,说不准,月砂偶尔的失宠,王爷给月砂的那片天偶尔就阴云密布,绿薄姐姐也是不知道费了多少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