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累也早就反应了过来,扯着已经嘶哑不堪的嗓子大声下令:“抽调人马看住民夫,让他们不得自乱,这个时候,乱军心者,尽皆斩首!另外召集各县转运司马,让他们抽调得用民夫,向军阵前输送箭镞弩箭。所有人都各安其位,某居中督战。辽狗突不过来!只要坚持半天,大军就回援了。俺们守着这么多弓弩箭镞,射也射光了辽狗。他们死伤一重,必然后撤。通知各将,本将军令,后退一步者,全队皆斩!”
曹累身后亲兵,大多顿时应诺大声传令而去。而曹累在剩余亲兵簇拥之下,大步的走向渡口左近一个高处,将战场全部收入眼底。他的亲卫,早就将曹累的旗号打出,以定军心。越来越多的人马随着曹累的号令而调动起来,准备迎击这辽人突然的冲击!
在这个时候,曹累才明白过来。刘太尉是何等的一厢情愿,这萧干哪里有半点失却斗志的表现,只是一退再退,慢俺们军心罢了。他就等待这个时机突然出击!
不过曹累也很坚信,他一定能守住这个渡口,等待环庆军主力回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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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左近战场之上,这里本来就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辽人大队骑军,不过是依靠黑暗藏身运动罢了。随着天色次第放亮,袭来辽军规模终于被宋军能够大概看清。
辽人出动兵马,仅仅眼前,就何止万骑!更不用说后续兵马还源源而来。辽人骑军,几乎就塞满了全部的视线!
宋军弓弩手,在辽人骑兵未至之前,神臂弩机,大黄弓,步弓,骑弓。。。。。。。。。。。。操持各种各样射击兵器的宋军都射了一排出去,层次分明的斜斜插在地上。这就是各种射击武器的最大射程。各级带队军官,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死死的看着辽军大队渐渐逼近自己射程以内。
辽狗骑兵实在太多了,多到似乎每一矢发出,都不会落空也似。而且远远的就提起了马速,似乎不准备留力掉头回去,做下一次冲击。临阵官兵,都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但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弓矢兵刃上面说话。眼看着辽人最前面的骑兵,疯狂的掠过了最外面一排那些短短的神臂弩箭落在地上标出的距离。
带领操作神臂弩机士卒的军将将手一扬,大声下令。就听见空气中一阵噔噔噔噔带着金属颤音的响动,无数短短的弩箭暴射而出,直扑向辽人涌来的大队!
神臂弓,正是大宋军国利器,后人已经无法复原的中世纪的战争杰作。所有游牧民族,所有握有强大骑兵统帅的噩梦!
神臂弩箭射程,在这个时代,为了制作这超级复杂的神臂弓方便一些。已经从宋初的三百五十步,缩短到了现在的二百四十步。但是这已经是惊人的长距离。如果萧言在现场,看到这神臂弓连射的场景,绝对以为对面冲来的辽人骑军是遭到了马克沁机关枪扫射了一般!
就看见辽人骑兵前面数排,几乎同时扑倒。人马都滚成一团。上千弩箭攒射之下,几乎将前锋数排辽军横扫一空!
可是辽人兵马,却很快补上了前面空出的位置。仍然直直向前,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跌落尘埃的袍泽,没有一人一骑稍稍放缓了速度。他们只是在疯狂的提速再提速,仿佛这些辽人,再也没有了明天!
持神臂弓射士,将神臂弓交给助手。踏弦再度上机。神臂弓的射程实在太远,在辽人冲近之前,足够发射七八次。而按照宋军经验,绝没有任何一支骑军,在七八轮这样的轮射之后还能坚持冲击。更不用说这些辽骑还要冲进其他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骑兵面对这样刺猬一般的弓弩大阵,向来都是顶着盾牌,推着弩车。在射程范围左近诱使对手发箭,直到对手弓矢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逼近或者步射或者骑射再拼一阵人命,再挫一轮射士的体力和士气,最后才加以冲击,一举打垮对手。往往一场战事从天明打到日暮还不会终结。而他们只需要用手中弓弩坚守半天而已!
宋军军将都满意的看着辽人倒下一片,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辽人再伤亡多少就会慌乱的回头。
第二轮神臂弩箭射出,辽人再倒下一片。人喊马嘶之声,这个距离已经能够扑面而来。但是这些辽人,却仍然没有后退!
提到了极限的马速,让一匹匹北地高骏战马似乎四蹄腾空在飞驰一般。辽人骑士要不藏在马颈之后,要不要缩在鞍旁,尽量缩减受箭面积。宋军惊讶的发现,冲在前面的竟然多有背着认旗的辽人将领。每个人都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
但凡一个帝国的绝境,总有人愿意身殉其中。和女真那是打败了没话说,对宋人,每个辽人都是满腹的怨愤。两国和好百余年,边境不见烽火升腾景象。两国君主约为兄弟。虽然之间多少还是小动作不断,但是澶渊以降,就没有大打出手过。就是这个和好百年的宋国,在辽人式微之际,突然背盟出兵,在背后插了一刀子。就算亡于女真手中,也不能让这些宋人得意!
此时辽人,当然忘记了他们是怎样从汉人疆土上挖下燕云十六州这么一块。耶律德光是怎样深入开封,在当时后晋河北路上屠灭城池无数。有宋以来,澶渊之前,辽人又是怎样扶持北汉始终对抗大宋,怎样不断的在河北诸路肆无忌惮的打草谷,后来更是举国入寇。
澶渊之后,辽人在河北边地仍然没有安身过。每次大宋国内有一点风吹草动,辽人总会搞出一点花样来,勒索好处。这几十年来,随着辽政日非,中央掌控能力日趋削弱。各地拥兵自重,打草谷行径又在宋辽边境死灰复燃,大宋河北诸路百姓,饱受摧残。要不然怎么大军北伐,一声招募河北敢战士,应者云集?
每个家国子民,自然有其立场,也无法强求。这个时候,辽人就是满腔的悲愤,在萧干率领下,背城借一,做最后一搏!
胜则大辽也许还能苟延残喘,败则他们这些辽人军马的家族子弟,就要成为宋人的奴隶!
宋军弓弩仍然在不断的发射,辽人人马尸首一排排的不断倒下。但是这些辽人仍然不顾鲜血已经涂满了高梁河北岸,不顾他们死伤到底多少,就这样硬生生的撞了进来!
宋军虽然仍然在坚持发射,但是从军将到士卒,人人脸上都浮现出惊惧的神色。谁也没有想到,辽人这最后一战,竟然疯狂到了这种地步!
宋军长矛手,刀盾手,大斧手已经越众而出,挡在了弓弩手的前面,弓弩手一边发射,一边后退。每一刻都有数百骑辽人士卒滚落尘埃,再也挣扎不起,但是每一刻他们都更加靠近一些。宋军虽然还是稳稳的站在队列当中,可是每一个人都开始怀疑,他们能不能在大军赶来之前,守住这个至关重要的渡口,还有这么多的大军辎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骑辽人甲士,已经撞进了宋军阵中。这名辽人骑士狂呼怒号着,用力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这名甲士身上,还有他胯下座骑,都挂着箭羽,已然重创。但是仍然鼓着最后一丝气力杀到了宋军阵前。两杆长柄战斧一下砍断了他座骑的前蹄,长矛探出,深深刺入人马体内,这名辽人骑士轰然栽倒。但是在他身后,有更多的辽人骑士涌来,狠狠的撞入宋军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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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梁河上游二十余里处,赵良嗣和郭药师私自搭设的浮桥已经几乎就要延伸到了对岸。
这个浮桥设在一个河弯处,两岸都有稀疏树林遮掩,更有小丘起伏其间。不是便于大军通过的地形,但是好处就在可以遮住形迹。
常胜军士卒仍然在辛辛苦苦的干活,河中桥上,满满的都是士卒在奔忙工作。赵良嗣和郭药师他们没有民夫配合,一切都只能自己动手。
两人这个时候都立马在河岸上,看着天色慢慢变亮。听着远处如雷一般轰鸣响动的马蹄声。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巨大,直到这里,还听得清清楚楚!
每名在桥上岸边施工的士卒,都面无人色的不断向下游看去,看着在天际卷起的烟尘。
郭药师低声道:“萧干果然拼命了。。。。。。。。。。。。他一再示弱,已经将哀兵血气蓄至最锐,更慢了刘太尉的军心,在他渡河的时候,也没有加以骚扰,直到环庆军觉得安全,最为放松的时候,才突然一击。辽军上下,都有必死之心,这环庆军的高梁河渡口,保不住了。。。。。。。。。。。。”
赵良嗣哼了一声:“要是刘延庆警醒一些,后路不稳,大军绝不向前,怎么会有今日之变?归根结底,还是刘延庆无能!他刚愎自用,想将复燕大功一口吞下,利令智昏,才活该遭遇今日之败!”
郭药师笑笑,并没有接赵良嗣这句话。他是宿将,自然明白刘延庆的处断并没有错处。野战主力渡河,当然要向前尽快展开,难道还背水扎营,猬集成一团,临战根本施展不开?刘延庆笃定的就是这个渡口怎么样都保得住,而萧干赌的就是在刘延庆来援之前,能将渡口攻陷,能烧掉河上浮桥,能焚尽对于渡河而北的环庆军至关重要的军资罢了。双方处断都没有错处,剩下的无非就是战场上说话。赵良嗣不过是习惯性的小心眼发作,任何对不起他的人都是他的仇敌,都不在他的眼中。。。。。。。。。。。。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萧干赌赢了?
远处烟尘,升腾得越来越高。终于有第一簇烟火开始升腾起来,毫无疑问,这是萧干骑军,已经突破了宋军军阵,来到了渡口辎重猬集处,开始驱散民夫,放火焚烧。郭药师并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在他身边赵良嗣,却是高声叫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