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家裁缝铺内,邓尉斜倚靠木质柜台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面,面容似有些许不耐。
这条街聚集了数家旗袍店,在金城名声响当当,邓尉平时穿西式服装居多,倒鲜少踏足这一片儿。
柜台后方,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裁缝戴着一副老花镜觑着眼眸弯腰凑近布料仔细研看,只见他时而捻一捻布料,时而抻一抻线头,眉头紧蹙却又极其认真。
邓尉目光落在他手底那片暗红色花纹细密精致的布料上,这是他偷摸从密室戏服上扯下来的料子。针线上的事情他一窍不通,不过行家打眼一看,便通晓这块布料金贵之处不仅在于用料精良,更花纹所用的绣线皆为金线。
邓尉的身份店家一清二楚,想要在城里安稳做生意,公门中人得罪不得。看完布料,老裁缝取下老花镜,噙着笑客气地说:“警官,这片布料是进口翡翠丝绸,绣之以金线、孔雀羽。。。。。。价值不菲。”
邓尉对这块布料的价值多少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关心金城中哪家店售卖此等面料。
老裁缝在这条街上经营数十年,所见之物甚多,此物出自哪里他轻轻松松便说出:“警官,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左转第一家成衣铺子便是您要找的地方,在金城这类金贵面料只他一家售卖。”
邓尉道了谢,将布条揣进口袋,急急推门出去,门框上的铃铛因动作幅度大发出“叮铃咚咙”的响声。
老裁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绣工,可惜损坏了!”
邓尉依照老裁缝指的路线循着路边走,果真在街角处看到一家成衣铺面,玻璃橱框内展示了几套精美服饰,饶是邓尉这般挑剔之人看样式也甚是满意,看来这家店确实有点东西。
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店内,扑面而来的暖香让人感到十分舒心惬意。店内伙计见来了客,笑盈盈地走上前招呼道:“先生,看成衣还是定制?我们这边都做。”
邓尉目光略略扫过活计,淡淡道:“请你们这儿的老师傅出来一趟,我有事请教。”
伙计招待的客人多了,从气质衣着上便大致能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他瞧邓尉举止贵气,身上西服虽然斑驳褶皱不堪入目,却用料精良,裁剪得体,显然非富即贵。伙计笑容更甚,请邓尉在一旁的茶座落座,为他倒了一杯清茶,“先生稍等,我去请老板和师傅过来。”
所谓一行有一行的圈子,邓尉前脚出了裁缝铺,后脚便有人告知成衣铺老板事情大致情况。不等伙计跑到织布坊,便撞上匆匆而来地老板和工匠,“老板,前头有个客人指明要见您呢!”
伙计尚不知事情深浅,笑容可掬地讨好道。
老板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携了工匠来到前头店面。伙计跟在后面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又哪里做错了事情,惹东家不快。
老板掀开布帘,搓了搓手,热情地赶上前与邓尉握手,“警官大人大驾光临,许某怠慢了。”
伙计愣神,眼前这位贵公子竟然是警察?
完了完了,招惹上阎罗王,今日怕是做不成生意了,伙计腹诽道。
“许老板客气,邓某今日来是有一事请教,望许老板不吝赐教。”邓尉笑容浅淡,温声说道。
生意场上打拼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许老板不慌不忙落座邓尉旁边的位置,“邓警官客气了,您有事直接招呼一声,我们自当鼎力配合。”
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邓尉取出布条放在茶案上推至许老板跟前,“不知此物可否是贵店出售?”
许老板只看了一眼布料便笑道:“正是我们店内做的衣服,虽然只是一角,可这面料和绣工一看便是出自我们铺子。”
话落,站在一旁的绣匠接过话道:“这件戏服是我做的,衣服正面绣的是凤凰纹样,衣袖下摆以金线绣纹,花了我整整两月有余。”
“这件戏服是为何人所制,你们还记得吗?”
许老板和绣匠面面相觑,衣服是你拿来的,你却不知是谁的?
邓尉眸光一闪,来回打量他们二人,心中了然,“此物件与一要案相关,你们若知晓,便尽数道来。如果隐瞒耽误案情。。。。。。”邓尉眸光一闪,来回打量他们二人,心中了然,“此物件与一要案相关,你们若知晓,便尽数道来。如果隐瞒耽误案情。。。。。。”他屈起指尖状似轻松地磨了磨指甲,眉尖微挑,说不尽的痞意。
许老板心中思量一番,程府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邓尉口中的要案他猜得出一二,较量一番决意坦白。
“邓警官,此事说来话长,不若移步后院,我与你慢慢说来?”
邓尉点头,许老板起身让了让,请邓尉走在前面,他微微侧头叮嘱伙计看好铺子,打发工匠回织布坊干活。
成衣铺后院茶室内,许老板亲自泡了一壶好茶,茶香悠然,茶色清明,窗外微凉的清风吹来,除却邓尉心头燥热,静下心来听许老板娓娓道来。
许老板端起茶盏,浮了浮表面的茶沫缓缓道:“那件戏服连同其他三件均是程少爷在我这儿定制的,所用丝线、金线、珠宝等镶嵌饰品也是他送来的。至于穿这件衣服的人,便是程少爷当年心尖儿上的人——梨园青老板爱徒华寒生。”
“且慢!”邓尉虽入行伍,但也曾常出入梨园,算得上小半个票友,青老板的名头如雷贯耳,提起他的爱徒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位名叫小菡萏的女孩儿。虽然后来这个女孩儿因故未能登台献唱,可她顶着青老板爱徒的名号依旧响极一时,如今这个“华寒生”却是从未听闻,“许老板,你莫不是诓我?青老板的徒弟是小菡萏,金城中人人皆知。华寒生是谁?”
许老板嘴角笑意不减分毫,他直视邓尉俊俏而严肃的脸庞继续说道:“青老板的徒弟实则有两人,小菡萏是继承青老板衣钵的不二人选,为了打响她的名头,青家班早早宣布了小菡萏的身份,而华寒生自小天资卓绝,嗓音清脆洪亮,可奈何身体疲弱,不适合登台献唱,因而只跟在青老板身边学而未宣,我也是给他们班子做衣服时方知晓这些。”
“这华寒生是名男子?”邓尉迟疑道。
许老板默默点头,“程少爷与他苦恋多年,无奈最后曲终人散。”
“华寒生现如今身在何处?”
许老板涩然一笑,不无惋惜道:“邓警官没有机会见他了。华寒生早在两年前便投湖死了,我亲眼看到他被捞上岸,程少爷伏在身边哭了许久,此后便一蹶不振混沌度日。”
“难怪。。。。。。”邓尉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