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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平原狼窝(第3页)

哈,原来是他!狮子头。遇见好几次了,这才知道了他的身世。我不由得记起亦风在动物园说过的话:“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没有什么比认命更可怕。”狼就是这样,他们保存实力,却从不软弱服输,既然活着就要活得精彩,只要内心强大就没什么困扰得了他。我突然间也放宽心了,一只聋狼都能活得下来,格林肯定不至于饿死,只要不死,我们总能遇见,想到这里,我心情敞亮起来。

亦风则注意到了泽仁说的另一句话:“狐狸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盗猎的人搞的名堂,把毒药用蜡皮裹起来,糊上羊油去味,塞在死牛羊的肉里。狐狸、狼、草原狗都有被毒死的。尤其是狐狸,狐狸吃肉细嚼慢啃,容易咬破蜡皮,一旦吃下去必死无疑,因此这种药毒死的狐狸最多,所以叫狐狸药。狼喜欢囫囵吞,运气好蜡皮不破,还能整个拉出来,所以中毒的狼很少。有的狼吃了肉觉得不对劲,马上找点后悔药吃下去就没事了。”

“后悔药?真有这种东西吗?”我太稀罕这东西了,这可是人类向往的十大神药之首啊!

“有啊,”泽仁四处看看,指着一丛其貌不扬的草,“那个就是。”

我翻身下马就去采了几株。这狼的后悔药草茎柔韧,不太容易掐断,极细的绒毛将细长的叶片边缘勾勒出若有若无的银色光辉,断口处渗出的草汁有一股让人闻之难舍的清香味。叶片飘逸,十足的仙草范儿。

“人能吃吗?”

“能!”

“管用吗?”

“管用!”

感谢上帝,我这辈子有好多后悔的事呢!我念叨着最近的一件,把后悔药嚼了下去……

仙草的口感像金针菇,纤维绵长挂牙嚼不断……我刚咽了一丝到喉咙口就发觉大事不妙了,那草汁比胆汁还苦,霸道地揪住舌根,而那些柔韧滑腻的茎叶悬挂在喉头与舌面之间,吐不出咽不下,仿佛为苦汁打开了一条通路!苦,长驱直入向胃里冲锋。眨眼间,我眼泪鼻涕全涌了下来,趴在草垛子上搜肠刮肚……隔夜饭留不住了!我恨不得把那条苦透的舌头都拔出来扔了!

我还以为什么灵丹妙药能起死回生呢,狼不就是使个苦肉计强制洗胃嘛。不过在盗猎者防不胜防的草原饭桌上,这“后悔药”确实是狼餐后漱口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

倒完了一肚子苦水,我苍白着脸爬回马背上。亦风和泽仁笑得牵不住马,亦风觍着脸幸灾乐祸:“后悔药好吃不,管用不?”

我会让他后悔的!

临分别时,泽仁把他的马留下来给我们用,据说这马已经十六岁了,泽仁给他系上脚绊:“他老实得很,平时不用管他,任他到处吃草就行。老马识途,你们就不用担心再迷路了。”

隐蔽摄像机的电池正常情况下能坚持拍摄三到七天,可是刚到第二天我就耐不住性子了,毕竟是第一次在野狼窝边布控,很惦记,摄像机会不会被牛羊踩到了?会不会被狼发现了?会不会没电了?亦风被我唠叨得受不了,就给我找了个活儿,在小屋外的半山坡上架起了大炮筒长焦镜头,让我学习调焦、拍摄,同时观察草场的动静,而他自己则练习骑马去了。

草原上再长的焦距都嫌短。大炮筒算是搜狼的神器了,几千米外泽仁院子里的狗打哈欠都能看见,但它锁定的目标范围很小,对焦不易,要扫视完整个草场至少花半天时间。

第一天,我就在镜头中发现了奇迹—草场上卧着一头大象,我咋咋呼呼地拽来亦风,调清画面一看,那是个沙土堆,土堆的形状确实像一头大象,而且有鼻子有眼的。

“你看清楚再喊我,高原上哪来的大象,动动脑子。”亦风说。

第二天,我又在镜头前张大了嘴巴:“这回是……鳄、鳄鱼,你看不看?”

“逗比。”亦风不理我。

“真、真的,他还在动,脚在爬。”

“啊?”

经再次验明正身,我眼中的“鳄鱼”实则是半包围在旱獭洞口沙土台边的一圈岩石堆,岩石堆在夕阳的投影下,呈现出粗头弯尾的形状,而“鳄鱼”的脚则是两只从洞里探头出来的旱獭,他们边放哨边拱来拱去地吃草,让我觉得那只鳄鱼正在爬。

“你怎么净看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亦风把“鳄鱼”“大象”当作笑料拍下留念,不过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太像了。

那几天,老天爷就好像是有意作弄我似的,我经常会在镜头里瞄见奇形怪状的东西,亦风觉得我再看下去,脑子会被烧坏的。在亦风对我的眼光彻底失去信心之前,第四天早上还真让我套住一只狼了。

当时那狼正缩着身子在草丛中埋伏着。我原本不可能发现他,我只是在望远镜里看见泽仁的儿子贡嘎把羊群赶出来了,便想看看小羊倌儿放羊的样子,回头给泽仁嘚瑟一下我的“千里眼”。贡嘎是带着新婚媳妇出来的,两人并肩牵着马,采花簪鬓,好一对甜蜜的草原情侣。我没好意思再看,移开镜头时无意中就套住了一对尖耳朵。

好家伙,这狼盯着贡嘎夫妇,一动不动,比我瞄得专注多了,恋爱中的羊倌散步走远,羊群倒是离狼越来越近了。狼埋低了头匍匐前进,羊群还没发现他。贡嘎用毡帽把脸一盖,在暖阳下打起盹儿来。新媳妇趴在草地上,貌似在玩手机,一旁吃草的马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是狼,你终于看对眼了。”亦风手动调焦。

“他好像盯上泽仁家的羊了,要不要告诉泽仁一声?”我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是不愿意干扰狼狩猎的,一边是朋友家的羊,一边是饥肠辘辘的狼,牧民和狼世世代代就是争夺口粮的关系。

亦风明白我的纠结:“给狼机会,泽仁那边我跟他说,买他一群羊,狼吃了算我们的。”

羊群还在吃草,狼已经锁定了羊群边缘落单的一只半大羊。狼收拢后腿,耸起肩胛,头颈低低地向前探出,后背像弓弦一样绷紧,他把身体各个部位调整成富有弹性的弧状,把活动的声息减到最小。

“小心狗棒啊……”我替狼捏了一把汗。

“狗棒”,顾名思义,原本是因为藏区野狗凶猛,牧民用来打狗防身的。自从枪支和刀具被管控以后,狗棒便成了主流杀伤性武器,草原上几乎每个牧民男子都有狗棒,这是杀狼打狗的利器。前几天,贡嘎才给我炫耀了他的狗棒。那是根一尺左右长,一头粗、一头细的四棱形生铁棒,乍一看像烧红以后拉长搓细的秤砣。狗棒粗的一头直径五厘米左右,端头曲线形向外凸出四个锐利棱角;狗棒细的一头直径一厘米左右,开了一个穿孔,拴着一条四五米长的皮绳。这皮绳也有讲究,一定要取自牛脖子的最有韧劲儿的皮,细细编结起来做成牛皮绳。牛皮绳柔软轻巧,可以卷成一小团和狗棒一起塞进怀里;牛皮绳坚韧,即使被狗叼住撕咬也不容易断裂。牧民只要攥住牛皮绳,把狗棒像流星锤一样抡甩,一家伙下去,连牦牛的脑浆子都能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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