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再三确认过对面除了一人一虎再没其他后,又平缓了四五个呼吸。
——然后心中怒火轰一声就把他整个人烧了个通透。
陆启明人呢?
楚鹤意重新将目光牢牢钉在谢云渡身上,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经冷得可怕。
当初看谢云渡赶着抢着拼命也要把陆启明救走,楚鹤意就姑且相信他是真心的——可现在怎么陆启明无影无踪,他谢云渡却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在这里晃荡?此处已是内境纷争聚集的中心,楚鹤意知道以陆启明的情形,就算恢复再好也断然不会在这里冒险。
楚鹤意一直以为自己是足够平静了。但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双臂平举着在两崖之间的独木桥上行走,随便一点风都能让他竭力维持的表象彻底掀翻过去。
什么冷静自持全都见了鬼。
楚鹤意看着谢云渡那张懵懂茫然甚至还带着点喜色的脸,彻底忍无可忍——他可没忘记自己对于谢云渡而言本该是囚困陆启明的敌人,那现在谢云渡见了他,到底是在高兴什么?!
楚鹤意眼中冷厉之色一闪而过,伸手一招,便握住一把长剑,当下便用足十成十的力道直向谢云渡斩去!
周围人皆是一惊。他们知道楚鹤意极少亲自出手,更少有连一句话都不多问、出手便要势要见血的时候。上次相对,即便在双方都有利益冲突那情形下,楚鹤意都是笑语相待、高抬轻放,以致不少人私下里猜测谢云渡许是与楚鹤意有旧。怎却这一回,无缘无故地,甫一见面就动了真怒?
——谢云渡刚要说出的询问便这么压在了嘴边。
这么多天了,谢云渡心里本就憋着一把火,一点就着,当下想也不想就劈过去一剑还了回去,冷笑道:“好本事啊,当我怕你?”
楚鹤意随手拂散余波,微微眯起眼。谢云渡的斤两他是知道的,原本不该能那么轻松地挡下刚刚那一剑。他本意只是要擒了谢云渡拿回来仔细审问,没想到这一试就让他看出了几分不对。
“一月不见,”楚鹤意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淡淡说道:“你剑道倒是进境神速。”
这一句正正戳进了谢云渡的痛处,连日以来的自责与焦急几乎就要当胸炸开,又被眼下情景强压下去。他此时也意识到楚鹤意的反应相当异样,心中怀疑顿时疯长,就像徘徊已久的难题突然间有了一个突破口,让他下意识就拼命抓住——
“启……九代就在你手上——是不是?”谢云渡猛地往前了几步,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怒声道:“楚鹤意,你怎么老是跟他过不去!”
质问出声的那时,谢云渡很难说清自己到底什么心情;但他确实有那么一刻恨不得陆启明真的就在楚鹤意这里——也好过杳无音信、生死不知。
但等他这句说完,谢云渡就知道又错了。周围的人全是满脸莫名,他就是再急躁,那些表情总还是能分得清的。
谢云渡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整个人被冻了一冻,就忽然提不起力气了。他剑尖不由得往下晃了晃,低声道:“我……”
楚鹤意却是更加料定谢云渡必然知道什么关键之处,再不迟疑,足尖一点便凌空越出,剑锋直指谢云渡,冷冷道:“谁都别跟来!”
话音落时,剑气已毫不留情地逼致谢云渡要害!
如果说谢云渡刚开始还有要狠狠与他干一架的想法,但现在经了希望又失望之后,心劲儿也早已熄了。他勉强再提起些力气架住楚鹤意的剑,扯了扯嘴角,“算我刚刚说错话……楚鹤意,我今天不想与你打。”
楚鹤意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手腕微一翻转,两柄利剑交叠间发出刺耳至极的嘶磨,冷光一闪,谢云渡已觉眉心刺痛,不假思索身子往后一仰,只能抬手又一剑接上。
——而随着谢云渡被逼出的这第二剑,楚鹤意心中则又一次浮现出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这剑道的感觉……
随即楚鹤意又一剑就朝着谢云渡再度狠刺过去。
“楚鹤意!”谢云渡气叫道:“你到底发——”
谢云渡本要骂他到底发什么疯,但楚鹤意连将一句话说完的功夫都不留给他。
谢云渡完全不想耗力气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厮杀上,一心想走,可楚鹤意远比他原想的更难对付。他被陆启明灌注了完整的剑道传承,修为也提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对上楚鹤意竟也仍然无法脱身。而谢云渡又曾暗自发誓,若不是为了陆启明的事,就绝不动用陆启明给他的剑道,又相当是自行封印了大部分的力气。此时左右掣肘,非但不能赢,反而落于下风。
两人对剑瞬息万变、一刻也缓息不得,老白跟在一旁干着急,却已根本插手不了他们的层次。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渡才总算挤出一丝空隙,忍无可忍道:“楚鹤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鹤意停了下来,目光与他相对,忽然冷冷道:“是你夺了陆启明的剑道。”
谢云渡蓦然睁大双眼,脸庞顷刻涨得通红,急道:“我不——”
楚鹤意眼睛一眯,趁他慌神之际悍然出剑,前所未有的森寒剑势一瞬间将周围灵气抽空,轰然呼啸的飓风直将周围山石割裂成灰白湮粉,一时间四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谢云渡只觉自己刹那间被狠绝到极致的杀机笼罩,浑身汗毛都炸了开,无意识间长剑冬夜已随之而起,高绝剑意争锋般不由控制地在虚空中昂然而生。
然而谢云渡心中却无哪怕一丝的自喜,他甚至于忘了眼下的情境,脑海中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违背誓言了!他救不了他、帮不了他丝毫,现在居然连在心里发一个誓,都守不住。
“这是陆启明的剑道。”楚鹤意的声音却又紧接着钻入了他的脑海。
心里冷到了极致,冻结住怒火,自然便得了另一种冷静。楚鹤意左肩被谢云渡那一剑破出长长一道血痕,却浑不在意。他眼睛无一丝温度地盯着面前魂不守舍的青年,声音幽深地道,“谢云渡,你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就夺了他的剑道、把他随意抛下——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