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领旨,叩谢皇恩。”面前突如其来的侍卫将原本苏府的下人一一挡住,从中便走出一女子,她声音清亮如黄莺啼叫,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威严,笑眼盈盈的走来,自是步步生莲,摇曳动人。
乘着众人万分惊愕的目光,还有那安公公浑浊的眼睛一闪而逝的精光,她盈盈上前行礼赔罪道:“离月来迟了,还请公公不要见怪。实在是这么一大家子的,竟然没有人对离月知会一声、离月一直以来卧病在床,倒有些消息闭塞了,差点就闹了个大乌龙。”
离月按着她之前自己胡乱编造一通的说辞对着安公公正儿八经的解释着,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既叫人回想起了之前苏府一贯以来的说辞,大小姐悲伤过度,卧病在床。又为自己开脱了罪名,不至于被诟病是蔑视皇上。
那安公公毕竟也是在宫里待过的老人了,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眼瞅着着家人方才对着自己大献殷勤,直指这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便是苏家大小姐,圣旨一宣读,便直等着接旨了。她眼中那狼勾勾的眼神能瞒得住旁人,可瞒不过他的一双利眼。
不过现在又突然再跑出来一个女子,端看这形,倒是落落大方,有规有矩的,说话也是万分的滴水不漏,自然也不是什么莽撞的主儿。这场戏倒是好看了,两个苏离月盯着这圣旨,那究竟谁才是真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安公公将那宣读后的圣旨往手里一卷,侧眼便对一旁冷汗直下的苏二爷,声音凌厉的问道:“我说苏二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方才你们不是说那个是苏大小姐吗,那现在这个女子又是何人?你可要知道,这欺瞒皇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哼。”
苏二爷怎么也没有料到苏离月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身上没有半点狼狈,更不像是突然闻讯而来,反倒像是,筹备已久。可恶,没想到今日还被这小丫头给算计了。
苏靡琳也从巨大的惊喜和惊吓中醒过神来,眼前的女子一身素色的白纱屈居,腰肢还松松垮垮的系着一道麻线,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华丽的装饰之物,头上也仅仅只用了一根古朴素洁的藤木簪子将头发挽起,稍稍几缕垂在她的脸颊旁,调皮的随风迎动着,
娥眉不描而如远山黛,樱唇不点而朱,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即便是裹藏在一身不起眼的素白之中,也同样娇俏可人,便是什么也不做的亭亭玉立着,也总能将所有人的目光摄取。反观自己,在她身边就像是云泥之别,相形见绌。凭什么她自小就是爹爹的宠儿,有着显赫的嫡女身份,苏府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如今好不容易走了,却还捡到了个郡主的名分。她如何能咽的下着口气。
“安公公,你可你、你可别听这女子的满口胡言,我便是苏离月,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这里的人都能为我作证,她,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竟然敢在这里大放阙词。”苏靡琳指着离月便是一顿诋毁指责,她就不信了,仗着苏府这么多人在,苏离月便是如何说道,那也抵不过悠悠众口。被她这么一提醒,苏二爷也反应了过来,更是恶向胆边生,由着苏靡琳的话头添油加醋的说道。
“哪里来的无知女子,苏府可是你能够随便放肆的地方吗,圣旨在前,我且不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但若是再敢在此胡言乱语,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快来人,将她带走,轰出去。”又急忙转身朝着安公公赔笑道:“事发突然,令公公受惊了。这女子我着实不认得的,不知道是哪来的疯妇罢了。您眼前的这位,才是我的亲侄女苏离月,在场的苏府众人都可以为她证明。生儿,你说是不是?”
骤然被点名的柳茗生却还没有从相见的巨大迷茫中回神。当初她一声不响,毫无预警的逃了,使出了一道金蝉脱壳的计谋让自己的婢女代替她出。明明在成亲前的那一夜,他还对她如此逼迫,她却没有显露分毫。恐怕当时她心中便已经想着要逃跑了,只是为了应付自己,所以拼命的隐忍掩饰,任凭自己如何羞辱,威逼利诱,硬是不动分毫。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的目的达成,即便是少了一个她,那也不无不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一个人,只要自己好,旁人的事情一概与他无关,这便是他为人处事的守则。可以说他自私,但这却百试不爽,从未让他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却总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这便足够了。而她走了之后,他却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空荡荡的。
所以他不惜大费周章的排出自己蓄养的人手去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即便是动用母家的势力也在所不惜,只希望能够将四处逃窜的她留下,恨他怨他,都无所谓。但她却如一粒浮沉,消散于整片天地之中。居然了无踪迹,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关于她的半点身影。但老谋深算如他,定然算到了离月不会如此看着自己的父亲惨死而无动于衷。
即便不是为了苏府的这令人艳羡的财富,她也要为了自己的父亲,回来讨回公道。于是他干脆收回了自己的追查,开始在姑苏一一的盘查起苏府盘踞的势力,以早作打算。随着这线索越挖越深,他竟然意外的发现了离月自己留下的势力和据点,揽月楼首当其冲,便是她最大的经济来源。他便设想,若是离月有朝一日回来了,无依无靠的她必然需要动用到揽月楼的势力,所以自己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在其对面盘下了一块地皮,建造成了他自己的酒楼。只要对面有任何的异动,他都能清晰的知晓,何愁找不到离月。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离月的身后居然会有帮手,让她直接跃过了这些繁琐的步骤,就这么完好无所,毫无狼狈的站在此刻。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便在眼前,他不由得陷入了无尽的挣扎中。
“生儿,生儿?安公公看着呢,还不快说话。”柳姨娘眼见他一副出神的摸样,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盯着苏离月看,更是恨铁不成钢,气的牙痒痒。她本就站在他身后,轻抬小脚往他的后方踢了踢,小声的念叨着。
柳茗生饶是被提醒了,神色却也没有半分的慌乱,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说着、“茗生失礼了,安公公赎罪。方才二爷所说的话,不假。这位,才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小姐。至于她,身份可就不得而知了。将她压下去,我便代表苏府的好好向她问罪。”狭长的眼眸朝着自己身旁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便有三五人开始气势汹汹的朝着离月走去,其余的人则开始跟离月带来的那些人搏斗了起来,两方似乎要决个高下。
双方可谓是各执一词,那安公公也是全都听着,但是却不打算出声阻止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小姑娘虽然极有胆色,而且举止仪态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但若是她自己拿不出自己证明身份的东西来,那又有何用。这东离上上下下的好女子多了去了,总不能来一个自称是苏离月的人,那便直接拿去封赏了郡主吧。
离月若不是先前偷听了那一对狗男女的对话,恐怕此刻才会震惊这帮人的脸皮之厚,简直是恬不知耻,满口胡言。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到这等地步。不过她如今早有准备,当即将自己怀里揣着的包裹拿出来,不慌不忙的拆开着,一面默默的观察着那些人陡然变化的脸色,嘴边勾起一丝冷笑,高高的举起手中沉重的印章高声道:“我有苏府印章,谁敢不从,便按苏式的家规处置,乱棍打死!”
说罢,便缓缓的走上前去,将这枚印章捧在手中,对着安公公说道:“公公怕是对离月的身份也有所怀疑,但离月手中的,可是可以号令苏式满门的印章,这等重要的物件,非嫡长女无窥视之机会,这下子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那帮人有的已经脸色发青,没想到他们在苏府中苦苦搜寻的信物,愣是挖地三尺也寻不到半分踪迹,原来是保存在她的手上啊,现在这事情可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啦。这印章这般重要的东西,虽说咱家没见过,但好歹也知道,这类东西总不可能随随便便交与一个丝毫不相干的人不是?”那太监将拂尘一扫,语气已然带上了三分威胁。他们这帮人敢将他当猴子耍呢,什么不认识,疯妇,当自己没长眼睛吗。
离月见此更加乘胜追击,朝着那公公跪下便道:“离月常常听娘亲说起,她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安公公对她颇为照顾,总是说要找个机会感谢您呢。”看着她这乖巧的样子,安公公也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深宫中长大的南宫芷,自己受命服饰当今皇上,对她也是颇多照顾。这下,他的心就跟那镜子一般明亮了。上前将她扶起,朝着她低垂的眉眼好好的打量了一遍,嘴里念叨着。
“像啊,还真是像啊。这眼睛,这鼻子,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然是个好孩子。”如此一事,便可以落下帷幕了。那安公公到底也是个聪明人,既然物证到了,那自己可就得放宽着点,总不能一来就将郡主给得罪了不是。可偏偏还是有人不依不饶。苏靡琳声音尖利的喊着:“不可能,那印章定然是假的。不对,不对,那印章是她偷来的,早在半月前,那印章便已经遗失了,所以她那印章根本就不能证明她的身份,还请安公公还我一个公道啊。”
离月心中冷笑,她这个妹妹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无聊至极的话都能说出来,简直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待安公公为她说话,离月便立马反讥讽道:
“这个印章,是三年前爹爹在腊月初九的那天晚上,用过了晚宴之后召我到书房交于我的,因为那一日便是我十二岁的生辰。即便是你否认也没有关系,苏府的卷宗上自有记载,翻找出来一查便知。敢问,若是一个盗贼,如何能知道这等秘辛。怕是连苏二小姐,也不知道此事吧。”
早知道苏离月如此伶牙俐齿,竟然是半分都没有让她吃瘪。而那位安公公,明显已经是对离月表示信任,怎么还会再听自己的半分说辞。她心里气急了,却有奈何不了对方。而一旁的那些人,都选择了沉默不语,明哲保身。
“安公公,你听我”“够了!”安公公那尖利的腔调又起,他早已心中有数。“都当咱家是傻的吗?哼,离月姑娘,就请您,先接旨吧。”离月自是顺顺当当的将那圣旨接了过去。“至于你们,还有你,来人,这个女子,竟然敢冒名顶替郡主的名位,罪该万死,先押进大牢里,等候皇上的发落。”
顿时传来哭嚎声一片,苏靡琳毫无招架之力,便在不经意之间被几个侍卫压住了胳膊要脱离。“不行,不行,你们不能把她带走,她才是郡主,她才是郡主啊。”柳姨娘拼死的闯去,却只能是徒劳,没有人愿意听她说半句话。
倒是离月,在一旁目睹这柳姨娘狼狈的跪坐在地上,如此心碎的时刻,不仅没有半分的同情和怜悯,反而上前不紧缓缓的说道:
“姨娘,你也别太伤心了。到时候哭坏了身子可不好了。”“滚开,你这个假惺惺的贱人,看我不弄死你。”柳姨娘顿时狠辣的心一起,一双利爪便要往离月掐去。
“姨娘,忘记提醒你了,现在可不是担心阿琳的时候,接下来,你马上就能去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