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月儿率军与康王交战数次,几次三番用计令他损兵折马,气得康王暴跳如雷,颁下重赏,要她项上人头。当此之时,康王攻势受阻,被迫屯兵上陵,他在此地经营多年,城内粮草充足、武器精良,加之城高墙厚,自以为固不可破,便以此为据点,与北越大军对峙。
“话说八月初五这日,康王正在府中搂着美人喝酒,忽报林月儿亲自率军至城前挑战。那康王多次败于她手,早已是惊弓之鸟,闻言不觉脸色大变,一把推开美人,急声问:‘有多少人马?’当得知对方只带了区区五千人时,康王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个黄毛丫头,真当本王是病猫不成?你既敢如此托大,就叫你领教一下本王的厉害!’立即叫人为他更衣,披挂上阵,誓要叫对方有来无回。”
听到这里,底下有人小声嘀咕:“用五千人马挑战二十万大军,这林月儿也太鲁莽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人说得虽小声,但李铁嘴耳朵何等灵敏,听见此言,不屑地翻个白眼,惊堂木一拍,朗声道:“那康王愚不可及,但他手下倒还有些能人异士。这时,就有一人出来,苦苦劝道:“王爷千万小心,不要中了对方的诱敌之计!
“康王定晴一看,正是他帐下第一谋士王秉谦。只听对方说道:‘这林月儿素多智谋,又行事周密,绝非莽撞冒进之辈,此次只以少数兵力前来挑战,恐怕有诈!’
“康王知他说得有理,但面上毕竟有些挂不住,便道:‘她想使那诱敌之计,本王岂会不知?只是此刻她人单力薄,倒正是诛杀她的好时机。我军在她手下吃了不少亏,只要她一死,北越大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那王秉谦面带忧色,还想再劝,康王却不耐烦地道:‘先生不必多虑,狡猾的鱼儿可以吞下诱饵,却不被钓钩所伤。她既定下这诱敌之计,咱们倒不妨将计就计,趁她大军未到,立足未稳,将她围而歼之,斩于城下。若错失了良机,再想杀她可就难了。’
“王秉谦无法,便道:‘出战也行,但王爷一定不能亲自上阵,而且我军只在城下与她交战,她纵有伏兵,也无用武之地!’
“康王一口答应,带着王秉谦登上城楼,远远望去,敌军人数不多,但旗帜严明,列队齐整。当先一匹白马,马上端坐着一名少女,只见她:头戴飞凤展翅盗,身披银色柳叶甲,护心宝镜如明月,凤头战靴蹬金镫,腰间佩带三尺剑,跨下骑着白龙马,端的是英姿飒爽、凛凛有威……”
“听说那林月儿貌美如花,可是真的?”堂下传来某人好奇的声音。
“那当然,否则怎会把东煌统帅迷得昏头转向,这么爽快就签了停战协议?”另一人很快接过话头,把道听途说的传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其余人等却都被李铁嘴接下来所说的故事吸引住了,个个聚精会神,听得专注无比。
“看见康王,林月儿便高声道:‘久仰王爷大名,本军师不才,特来讨教一二!’清亮的声音远远传出,在那千军万马、刀枪轰鸣中,竟也能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康王仰天长笑:‘小丫头好大的口气,竟敢以五千兵马来跟我二十万大军叫阵。’
“有何不可?”林月儿举剑指着康王,微挑秀眉睨视着他,‘王爷可有胆与本军师较量?’
“那康王怎经得她这样一激,当下便道:‘小丫头既有此胆量,本王又岂会胆怯?’正要亲自出战,忽听旁边有人咳嗽几声,康王转头一看,正是王秉谦。他知道对方又想阻拦,便不悦地说:‘那丫头仅以几千兵力来向本王挑战,若不敢应战,本王定会被讥为胆小,损了我军士气。行军打仗,士气为先,士气一泄,难有胜算。所以,此次本王定要出城迎敌,若连几千兵马都怕,本王威信何在?’”
这时,堂下又有人忍不住发表意见:“康王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另一人道:“听说康王最好面子,恐怕那林月儿正是看准这点,才用激将法逼他出城迎战。况且,康王说的也不无道理,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出战?”
先前那人低头想了想,摇头叹息:“换了是我,恐怕也不愿在一个小丫头面前示弱,况且对方这么少的人马,实在想不出不出战的理由。”
“不错,这就是那林月儿的厉害之处,她算准了人心,故意示弱,哪怕你明知不妥,却也不得不上当。”
旁边又有人推了二人一下,压低声音道:“别讲废话了,还是听李铁嘴说书吧!”
交谈声消失了,大堂中只听见李铁嘴抑扬顿挫的声音。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讲到王秉谦苦劝几次,康王都不听,“见他决心已定,王秉谦知道再劝无益,只得再三叮嘱:‘王爷切要记住,只在城下交战,万不可追击,以免中计!’
“康王满口答应,点齐五万兵马,与前锋将军杜鸿一起出城迎战。只听一声令下,城门大开,千军万马卷起一路尘烟,杀将出去。”
李铁嘴端起茶碗,大摇大摆地抿了一口,徐徐道:“各位客官,想那五万对五千,兵力悬殊达十倍,此战根本毫无悬念。就连那王秉谦也只道对方使的是诱敌之计,恐怕甫一交锋就会佯败后撤,只要我方不追击便不会中计,只当陪那丫头操练一番,是以才放心让康王出战。
“然而前锋将军杜鸿动的却是另一番心思,他立功心切,见对方人少,便打算采用合围之势,全歼敌军。于是,一出城,就果断下达命令:‘左右两路抄侧翼,中路随本将军朝前冲,后退者斩无赦!’众军应声呐喊,如惊雷破空,马蹄纷踏,潮水一般朝林月儿等人冲杀过去——”
“这时,就见林月儿令旗一挥,五千人马突然摆出一个阵型。此阵乍看并无甚出奇,不过是个方圆阵,那林月儿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设。康王一见就大笑:‘小丫头害怕了吧,就算你躲得再深,本王也要把你揪出来!’当下更无顾忌,命令大军朝前猛攻。谁知前锋刚冲至阵前,便从阵中射出一阵箭雨,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不少。杜鸿赶紧派盾牌队在前,步步逼近,对方阵中却又冲出一队长矛,一番狂扫猛挑,然后又是刀斧队,左劈右砍,将盾牌队杀得溃不成形。杜鸿还未及重新组织进攻,阵中竟又冲出一队骑兵……就这样,一队退回,必有另一队接上,形如悬转的车轮,轮流攻击,杀得康王大军措手不及,叫苦不迭。杜鸿无法,只得下令鸣金,想要撤回军队,重整旗鼓。没想到此时林月儿令旗一挥,悬转的车轮突然变成了飞轮,四处飘移,凡敌军薄弱之处,皆遭到攻击。康王大军顿时变成了一块美味的大饼,被飞轮一片片削去,然后慢慢蚕食……”
“好厉害的阵法!”听到此处,太子忍不住击节赞叹,转首望着欧阳逍,“肖兄,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阵?”
“此阵名为车悬,通过不间断的攻击逐步削弱敌军,己方则因轮流出击而得到补充和休整,可以持续作战。而且她还将车悬阵改造成飞轮,由被动防守转为主动进攻,灵活自如,更增威力。”欧阳逍神情凝重,他早知林月儿阵法厉害,昔日若不是当机立断先擒了她,与北越一战谁胜谁负,只怕还未可知。
“如此厉害的阵法,若能用于我军中,岂不可将战斗力提高十倍?”太子双目骤然生辉。
欧阳逍唇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此阵十分讲究配合,要求大将有极高超的指挥能力,善于寻找战机,并能在军队的轮换中避免疏漏。若无精通阵法,且极具威信、擅长指挥的将领,即使知道此阵,也难以在临战中发挥威力。”
太子沉默片刻,喟然长叹:“只怕阆琊举国上下,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
这会儿功夫,李铁嘴已将战斗场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接着道:“康王这才知道,那林月儿只用五千兵马并非托大,眼看五万大军已经伤亡近半,正考虑要不要撤回城中。杜鸿突然禀道:‘王爷,此阵全赖那丫头指挥,若能将她射杀,该阵自然不攻自溃。’康王闻言大喜,马上下令:‘传秦震!’
“各位客官,秦震何人?他乃康王帐下第一神射手,力大无穷,能挽三百石强弓,不仅百发百中,还能三矢连发,凡被他瞄准的猎物,非死即伤。此时,那秦震应声出列,只见他身高足有八尺,豹脸狮鼻,胸宽背厚,身穿红缎箭袖,脚蹬厚底快靴,手持强弓利箭,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杜鸿自告奋勇,率一队人马,诱林月儿等人杀至军前,秦震觑个空子,挽弓搭箭,叫一声:“着!”正是:弓开如秋月行空,箭去似流星落地。三支箭,疾如风、猛似虎,直奔林月儿而去——
“好个林月儿,临危不乱,挥剑一格,撞飞左胸一箭,朝后一仰,避开脑门一箭。然秦震素有神射手之名,他那三箭岂是容易躲过的?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支箭已飞到眼前,格挡躲闪俱已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林月儿跨下白马突然发力,硬是生生挪开一尺,那箭闪过前胸要害处,正正插在左肩上……”
“哗——”欧阳逍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
太子诧异地望向他,他猛然惊觉,忙笑着解释:“肖某听得入神,一时失态,望太子见谅!”
太子释然一笑:“别说肖兄,本太子听得也是紧张万分,不知那林月儿后来如何?”
“听说没事。”欧阳逍恢复了平静,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