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半碗,稍歇一个时辰,再盛些给他。”
武二食欲不佳,苏春娘变得法子给他弄吃食。今日米粥,明日细面。煨了浓浓的骨汤,和着一道煮。
选用的米,也是买了粮铺里顶好的精米。
米浆浓稠,粒粒焖至开花软烂。即便这样花尽心思,武二的面颊,也一日赛过一日的瘦下来。
几月来,苏春娘看着赵氏鬓边肉眼可见的苍白,眼角的细纹,夹着难以忽视的悲伤。
再一次,毫无预兆的病症来势汹汹,武二彻底失了行动能力。
他睡着的时辰总比醒着的多,苏春娘心里害怕,半步也不敢离了他。
赵氏也一改以往的逃避态度,日日守在床沿。
“娘,用些饭吧,你已一整日滴水未进。身子怎受的了。”
赵氏瞥了眼桌上的饭菜,转而目光阴测测的盯了苏春娘半晌,骂道:“二郎都成这样了,你还吃得下,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苏春娘垂头不语,眼眶下意识涌出泪来。
她没有心,她的心,早已被捅得千疮百孔,尚不自知。
适逢秋末,天气越发阴寒。武二缩在厚生的棉袍里,看苏春娘在院中扫枯叶。
今日,他精神大好,天际刚有亮色,便自行穿衣起身,随在她身侧,看她一颦一笑。
苏春娘且沉浸在武二的柔情蜜意中,下一瞬,却逢突变,怔怔的望着苍白石面上,洇着几团艳丽的腥红。
她心中疑惑万千,而后悲凉漫上心头。平日里瞧着健硕的男子,内里早已腐败。
他到底独自吞下多少心酸苦楚,才能日日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
到底挨不住了,面对赵氏和苏春娘的悲恸,他却释然一笑,“人故有一死,得你们相伴,我甚知足。娘你莫哭,爹在下边等我呢,我且先行一步,替你寻寻。”
吃力的抬手,招来武怀安,“阿哥……”
原本爽朗的声色,早已叫病痛荼毒,微微气喘,方弱着声,同他一人说道:“我亦愧对春娘,我已写了一封放妻书,收在桌上那个匣子里。
若武家有她一席之地,你便代我顾她几年周全,往后再替她寻个好去处。
若她日子艰难,你想办法送她回家去。
她要是不愿,给她在镇子上赁个屋子。你……你替我照顾她。其他的……”武二勾唇,笑得没心没肺,“且不于你计较了。前路难行,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
武怀安鼻翼微翕,敛气屏息。身旁的目光仿若含刺,自内而外鞭挞着他的脏腑。他从未如此难过,半壁身子俯在半空,僵直着一动不动。
武怀安掀掀唇,欲要开口,却又找不到只字片语。
“好了,说来不是要堵你的心。我在你身后躲了一辈子,总算超你一回。下辈子,你做小,我来做大。”
眶中眼泪来得汹涌,武怀安不及拭去,闷闷地应道:“好。”
赵氏眼神呆滞,淡寞看向哭晕在床前的身影。
虚像重重,两丛身影,一瘦一腴,竟意外似的融合。
赵氏忽尔凄惨一笑,讥讽道:“果然是个没福气的。”
屋外寒风起,吹落一室枯叶残枝,偶尔露出的三只姜黄色的梨果,也叫那几只雀儿,啄得面目全非。
武怀安从末感受到这种渗入骨髓的疼痛,耳边细微的哽咽,转而变成哀婉的声嘶力竭。眶中再流不出更多的泪来,他麻木的看向院中的萧索。
回身看了一眼,抬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