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龙曰:“洪熙官知我等在五羊城中,必不敢再在此间逗留。九莲山上,少林寺已被我等焚毁。其能暂时容身者,只得潮州青竹寺一处。洪熙官每次战败,亡命他方之时,必遁往青竹寺,屡试不爽也。”
白莲道人曰:“既然如此,我等不宜放过此大好机会。乘胜追击杀绝少林,方为上策。方师弟与众贤徒,随贫道先回城内,把李就尸首殓葬之后,立即赶程前往潮州可也。”
众人轰然而应,随着白莲道人回到山前。只见青草和尚与李就之尸首,双双在地。白云狼上前,伸手欲把李就之尸拉开,不料李就双手,仍抱青草之大腿,力拉不脱。白云狼大怒,取武花月手中之剑,一剑斩落,把青草和尚之大腿斩断,再一脚,把青草和尚之尸打开二丈,始掘得土坑,把李就草草殓葬。可怜青草和尚已经身首异处,死后尚受肢解之刑。白莲观之人,残酷暴戾,无以复加,无怪日后洪熙官三破白莲观,把白莲道人杀毙,以复此时之恨也。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现在单表洪熙官、色空和尚、陆阿采等,奔入后山,一口气连奔二十里,回头望见白莲道人等未有追来,方在山上大树下,休息一个时辰。
洪熙官叹曰:“唉!估不到今日竟中奸计,害了青草大师兄也。”
色空和尚曰:“洪师叔不必伤心,此乃天数使然。今白莲妖道谅已回去矣,青草师尊虽已圆寂,但其为同门弟子者,理宜视察其遗骸,照佛门规矩,荼毗炉中大葬,使其灵魂有托,早登仙界也。”
洪熙官然之。于是三人又潜回山前来,至顷间剧战之地,则荒山寂静,四野无人,白莲道人等,经已去了。草地之上,血渍斑斑,路旁黄土一堆,建筑未久。新坟之旁,两条断腿,相距三丈之处,血泊中得一个尸身,再隔三丈,又有一个光头,一条铁禅杖,哗!此非青草大师兄之遗体耶?青草大师兄死得好惨也。
洪熙官、色空、陆阿采三人,睹此情形,不禁悲愤交并,切齿流泪,戟指向南方而骂曰:“白莲妖道,汝屡以诡计暗害我少林之人,今青草大师兄遭汝毒手,饮恨身死。人已死矣,汝尚断其双腿,肢解遗体,丧心病狂,一至于此,此仇此恨,誓必报复也!”
陆阿采指路旁之新坟曰:“此为武当门徒李就之墓也。彼既不仁,我亦不义,以血还血,理所当然,我亦碎李就之尸万段,以泄此恨。”言毕,即以铁禅杖掘其坟墓。
洪熙官急止之曰:“陆师弟,人既死矣,则生前恩怨,尽皆了结,何必多此一举耶!今日之计,只有把青草师兄之遗骸,举行火葬,然后东上潮州青竹寺,与永春、人杰等会合,再定今后行止可也。”
色空和尚等诺之。洪熙官、陆阿采等收拾青草和尚之尸首,送入景泰寺中,嘱托景泰和尚代其火化青草遗骸,并留言谓胡亚彪如回来,请即转赴青竹寺内,便知行踪。景泰和尚以老友青草圆寂,为之黯然伤感,照洪熙官之言,火化青草遗体,留取舍利一粒,以为纪念。一代少林三十六房总教习,南派拳术大家杏隐大师,遂圆寂于白云山上矣。
洪熙官等不敢在羊城留恋,连日登程,赶到潮州青竹寺来。青竹寺者,为少林派之支流,故洪熙官每次失败,必暂居于此者也。
当下洪熙官既到青竹寺,则方永春等已先到。周人杰仍是卧伤在床,并无起色。洪熙官诊视周人杰伤势之后,心颇抑郁。一行人等,暂留于寺内,悉心调治周人杰,冀其复元之后,候其母甘凤娇到来,会合一起,与白莲道人再决雌雄而已。
光阴荏苒,洪熙官到青竹寺后第四天,周人杰之伤势,略有转机,面色渐呈红润,众人颇畅愁怀。
是日午后,正是太阳西斜之际,洪文定从周人杰之病房出来,心头上忽觉得怔忡不宁,扑扑而跳,似有一番惊惧者。洪文定莫名其故,乃信步行出青竹寺外,流览韩江风景,藉舒抑郁。远望东方,潮城蜿蜒,雉堞参差,气势雄伟。回首北面,韩江如练,滚滚东流,小舟如鞋,江心荡漾。正在眺望之间,忽见潮州城内,奔来一人,双脚如飞,越陌而至。将及,洪文定视之,此非别人,乃师叔陆阿采也。
洪文定颇觉诧异,高声问曰:“陆师叔,因何匆忙若是,岂潮州城内有事故发生耶?”
陆阿采喘息曰:“文定师侄,有件要事,随我入寺,见了洪师兄再讲。”
二人乃奔入青竹寺来,直入禅房客厅内,则洪熙官、色空和尚、方永春、骆小娟等均在座,数人正在谈论少林往事,悼念着至善师尊、杏隐、三德等师兄弟不已。
陆阿采一见,连忙呼曰:“洪师兄,不得了!立即走人,迟则大祸至矣。”
洪熙官、色空和尚等,不知有甚么要事,猛吃一惊,急问有甚么事?陆阿采曰:“师弟今日入潮州城,想采购多少什物,不料行至关帝庙前,今日适值墟期,人头涌涌,在人丛中,突发觉白莲道人之门徒白云狼与方玉龙二人,往来逡巡,即避过一旁,暗蹑其后。遥见二人入了一间铁店之内,测其意,似购买军器者,我即奔回报吿。照此看来,白莲道人一定查得我等之踪迹,追踪到来,日间必大举来犯也。”
洪熙官闻言,赫然震怒曰:“白莲妖道,我败于羊城,遁迹至此,已退让三分矣。今汝复跟踪而来,何相迫至此耶?”
洪文定慨然曰:“父亲勿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此一定之理也。今我等实力不弱,又何畏于白莲妖道耶?昔日白眉妖道,尚为我与亚彪二人,破其内功,取其性命,今白莲妖道到来,儿愿任前锋,逐白莲妖道到阎罗殿上去也。”
色空和尚过江龙曰:“文定师弟之言诚是。不过战争之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今者,我派锐气新挫,白莲派锐气正盛,此不宜迎战者一。我派弟子,青草师尊战死,亚彪师弟西行,人杰则卧伤床上,照顾需人。而白莲派中人强马壮,白莲道人、白云龙等,技击高强,实力未损,加以方玉龙此人,内功虽破,外功犹存,不可轻侮。故我之意,不若再觅地迁移,暂避其锋,养精蓄锐,配足实力之后,直到白莲观去,捣其巢穴。用以对付峨嵋派者,对付白莲观,以杀白眉道人之手段,来杀白莲道人,则此血海深仇,可以尽雪矣。”
洪熙官曰:“贤师侄之言良是。但是四海茫茫,何处是我派托身之所?洪某人今头志昏乱,一时想不出来,愿色空师侄有以教我。”
色空和尚曰:“四川峨嵋山,山脉连绵,覆压千里,峰峦重叠,人迹罕至,侠士高僧隐迹其间者至伙。洪师叔当年大闹峨嵋山之时,谅必与山中人有旧,何不往峨嵋山,潜藏数载,待实力充沛之时,始再行南下,与白莲派再决雌雄耶。”
洪熙官憬然悟曰:“色空师侄之言是矣。一言惊醒梦中人,汝等立即收拾行李,永春、小娟、文定、阿采四人,护送人杰先行。我与色空师侄押后,以御追兵。从此先到江西南昌,过武汉沿江而上,不得有误。”
方永春、骆小娟、洪文定、陆阿采四人得命,立即收拾行装,雇肩舆一乘,抬着周人杰离开青竹寺,沿着驿路,望粤赣交界而行。洪熙官、色空和尚二人,挂起宝剑单刀,辞别寺中僧人,留下书信一封,待胡亚彪到来之时,通知其即来峨嵋山峨嵋禅院星圆长老处相会,然后与色空二人,随后北来。
星圆和尚者,为峨嵋山得道高僧,不特精于内外各家功夫,且亦精于卜易卦象之理。想当年洪熙官与白眉道人大战于峨嵋山上时,曾居于峨嵋禅院之内,得星圆和尚之助,大破峨嵋派于大峨山之南,星圆和尚就曾以偈言暗示曰:金虎随山走,猿鹤满天飞,荼薇花谢日,南山星陨时。后来洪文定、胡亚彪二人,果以猿鹤拳破白眉内功,取其性命于大峨山南。今日洪熙官惨败于白莲派之手,不得不往依星圆长老,以待时机矣。
闲话少提。且说洪文定、陆阿采、方永春、骆小娟四人,护送着周人杰,沿着驿道望西北方而走,洪熙官、色空和尚二人,随后缓缓而行,相隔有一二里之远,互相照应。行至黄昏已过,夜幕低垂之时,即投入客寓住宿,为周人杰换药。一路上晓行夜宿,行了三日,已到江西省界。侥幸撤退及时,白莲道人率领方玉龙、白云龙等杀到青竹寺时,洪熙官已去了多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