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福曰:“此事似无可能。赵督与西禅寺僧既有特别交情,势必有偏袒,苟无确切证据,不能入人以罪。二者,西禅寺僧个个武技高强,早已名闻百粤,千斤兄既是少林派嫡系,至善禅师高足,尚且难以取胜,何况比千斤兄技击更劣者乎。”
童千斤曰:“照福弟所讲,此事岂不万分棘手?”
童福曰:“是又不然,不过进行要秘密。现有两条计划可行。第一,必须得到西禅寺僧窝藏妇女,或强奸致死之确实证据,方可控之于官,绳之以法,否则口讲无凭,按律应科诬告反坐之罪。第二,西禅寺僧既为佛门人,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无耻勾当,凡属佛门中人,无不切齿痛恨者。千斤兄如第一步计划失败后,可进行第二步,遄返福建少林寺,向至善师尊报告,遣派武技精通之门徒,南来广州,实行直捣西禅寺,拿尽淫僧正法。此二者任千斤兄所酌夺。”
千斤曰:“第二步计划似乎旷日持久,且自我往寺中侦查之后,打草惊蛇,寺僧早已有预备,我看还是第一步计划好。福弟,你学过轻身功夫未?”
童福曰:“学就学过,但只得三四成功夫耳。丈许高之园墙,随时可以一跃而上,二丈高以上,则不敢领教矣。”
童千斤曰:“如此亦得。明晚我与你瞧着夜阑人静之际,飞登西禅寺瓦上,察探究竟。如有发觉寺中秘密,此既是确切证据,在番禺县衙控告,派兵围捕。那时赵督虽与僧交谊最深,亦无能左袒也。”
童福曰:“弟虽为番禺县捕快,但技击不甚高强,如此冒昧而往,稍有差池,岂不瓜得?”
童千斤笑曰:“你正一人大胆细。有我童千斤在此,担保冇撞板。”
童福不能不答应。翌晚,天将垂暮,夜色迷离。童千斤与童福二人,在家中饭罢。童福饮多烧酒两杯,以壮心胆。时近两鼓,二人改换夜行服装,穿黑绸密纽对衫衭,足穿薄底快鞋,束起袖管,将脑后长辫,盘于顶上,以黑绸裹头,背上各负宝剑一口,怀利匕首一柄,乘着街道上行人稀少之际,窜至石岗街,摸入西禅寺后边围墙下。
墙高仅一丈,两人一跃而登,沿墙上而走。望见寺内檐牙错杂,层层密如栉比。夜色深沉,人声寂静,只闻微风吹送,殿角铁马,叮铛作响。月黑风高,此正是夜行好机会。
童千斤首先跃登瓦上,童福随之而上,一路蛇行鼠伏,望寺中最高处爬来。既至,该处屋瓦作宫殿式,屋顶四周有百叶窗,灯光微露。
童千斤爬至窗前,从窗隙向下潜窥,以瓦面太高之故,一无所睹,又复爬回檐前,以两足踏于瓦上,将身倒下,用倒卷珠帘式向殿里一望,则见蜡炬高燃,一四十许之僧人,趺坐殿中蒲团之上,两手合什,垂目喃喃而语。
童福随在背后,正想俯首下窥,不意已为殿上僧人所觉,但见一扬手,一度寒光,直向童千斤飞来。
童千斤突觉寒风刺面,连忙一闪,避过寒光,忽闻背后唉吔一声。弊,童福武技肤浅,不知飞剑利害,一定着了一剑,连忙回身挽着童福左手,向外飞奔,穿房越瓦,直窜至围墙之上,犹闻背后有人哈哈大笑曰:“鼠窃狗偷之徒,竟敢虎头扪虱,今晚小惩大戒,好教汝等今后知道江湖上大有人在也。”
童千斤一听勃然大怒,挽着童福,跳下了当街心,就微弱街灯下检视,童福右臂上中了一剑,血涔涔下,即从怀畔取出止血药散,为童福敷治,谓童福曰:“福弟,你先回家去,秃奴辈目中无人,今晚不将之痛惩一番,我童千斤誓不为人。”
童福曰:“千斤兄,若辈武技高强,非你我所能及,宜暂且忍耐,徐图良策为佳。”
童千斤曰:“否,彼既刺伤福弟,犹复嬉笑怒骂,若不报此一剑之仇,将何以再在江湖立足。”言罢,将身一耸,再跳上围墙。
童千斤斯时怒气冲天,不顾一切,一直窜上大雄宝殿,已不见该和尚踪迹,抬头一望,夜色深沉,黯然无光,愤无可泄,就在大雄宝殿上,扳下几块瓦,向天阶猛掷,兵崩连声,冀籍此惊动寺内僧徒,出来探视,俾可决一雌雄。
屋瓦掷下之后,并无动静。正凝视间,突见十丈以外,黑影一闪。童千斤急从背上拔出宝剑,直向黑影追上,转瞬间,忽失所在,一阵寒风从后扑来。童千斤一转身,黑暗中见昨日高大人僧人,手执戒刀,迎头砍下。童千斤不敢怠慢,举剑相迎。刀剑相撞,迸出火光。僧俗两人,就此在瓦面上厮殺起来。
童千斤之剑术,本亦不弱,但和尚之刀法,更使得出神入化。酣战良久,未分胜负,童千斤恶性顿起,用足生平之力,一剑兜心刺来。和尚将身一缩,宝剑落空。童千斤见一刺不中,当即转换手法,使出至善禅师秘传少林独门剑法,一跳,身体凌空而起,足在六尺以上,在和尚头顶直刺下来。
这路剑法又名华山劈顶,来势异常凶猛,其快如风。和尚避无可避,只有举刀来迎。叮当一声,戒刀已跌落瓦上,赤手空拳,迫得落荒而走。童千斤衔尾狂追。
和尚突从怀内拔出利匕首,回身掷来。童千斤将头一侧,张口把匕首衔住,举手来接,哈哈笑曰:“秃奴,技只此耳!尚往哪里走?”话犹未了,西边瓦上,忽出现一瘦长僧人,厉声喝曰:“童千斤休得逞凶,老衲来也!”童千斤连忙回身应战。
瘦长和尚已奔至面前。童千斤举剑刺来,和尚举手一接,按住童千斤之剑,用力一拗,迫一声,剑当堂折而为二。童千斤手中只得回下半截,心内大惊,知遇劲敌,连忙将所余之剑,抛下瓦上,望北而逃。万幸轻身功夫,亦有相当造就,不一瞬,窜出寺外,跳下石岗街,头也不敢回,直跑至童福家中。
时已寅刻,星横斗转,天将发白矣。童福犹伏在床上,辗转呻吟,创口发痛。童千斤检视其臂,色带紫黑,肿如豚蹄,知童福左臂,已中匕首之毒,非普通止血药散,所能疗治,不禁大惊。心念尚有一种少林秘传金创药膏,百发百中,因即取出一贴,敷于创口上,其痛略减。
天既明,童福已沉沉睡去。童千斤视其状,已无大碍,经过一夜辛劳,颇觉疲倦,乃就床上稍息。自念一夜奔波,并无所获,童福反为秃奴所创,殊觉不值。辗转沉思,竟不成寐。
翌日下午,童千斤逡巡于西禅寺门外,冀有所发现,至夜幕低垂,仍不肯离去。突觉寺后小门,闪出一高大汉子,身穿黑绸衣服,脑后垂长辫,完全俗家装束,背负巨囊,从后门闪出后,左右顾盼,若甚闪缩。童千斤防为所觉,疾躲一隅。
大汉顾盼之后,乘街道行人稀少之际,拔步疾走,向惠爱街而奔。童千斤觉得大汉甚为面善,蓦地忆起此正是前日送客比武之僧人,而今竟化为一俗家,背负巨囊而奔,咄咄怪事,此中定有跷蹊,何不蹑足跟踪,一探究竟,因亦疾趋随后。
大汉之步履至健,巨囊载重若有六七十斤者,至其行如飞,转瞬已出小北门外。时则荒野无人,四郊寂静。戌刻已过,虫声唧唧唱和。
至土地庙前,大汉已发觉童千斤追踪,因停步止于土地庙之前,置巨囊于地,若候童千斤之至者。童千斤避于路旁树下,以树干障身。大汉突飞步上前,瞬至千斤之后,一拳向千斤背后打来,其疾如风。童千斤连忙一闪,大汉之拳打在树上,隆然一声,如春雷暴发,树干震撼,叶簌簌落。此一拳之力,足有六百斤以上,差幸童千斤闪避迅速,否则腰骨粉碎。
大汉见一拳不着,再进马,伸出右手五指,向童千斤咽喉铲上。千斤并不回避,伸出左手把大汉之右腕一搭,向下一沉,将对方之攻势消去,右手揸住对方右肘,运用全身气力,用一个仙姫送子方式,向前一送,想把大汉击仆地上。不料大汉之桥马相当扎实,童千斤虽力大,却不能把大汉之马,移动分毫。童千斤大惊,连忙飞起右脚,使出一个金鸡独立方式,向大汉阴部上踢。大汉一转马,避过一脚。当其转马之际,脑后长辫一拂,直拂过童千斤之面。童千斤举手一拉,猝一声,长辫执在手上。大汉露出一个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