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许一生也不再吭声。
两个人都没变,脸还是自己那张脸,年龄应该也对的上。可同时,两个人都有了变化。许一生这原主几乎没出过府门,常年在深宅大院里待着,天生丽质,肌肤更白,堪称欺霜赛雪。程放这原主性子内敛冷峻,相貌也因为这气质有了微妙的变化,显出远超于十八岁的成熟沉稳,此刻他穿一身深蓝色圆领对襟常服,脊背挺直端坐于桌边,自有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度风华。
许一生连余光也收回了。
气氛一瞬间冷寂下来,程少爷开口道:“出去吧,让秀儿进来伺候。”
许一生没抬头:“奴婢告退。”
她一走,程放抬手在眉心里重重地揉了两下,顺口问进来的秀儿:“今天府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府里?”
程放抬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秀儿心里咯噔一声,绞尽脑汁地想着,一边想,一边尽可能地复述这一天的一切。当然,侧重说了许一生的事情,连细枝末节也没放过。
程放一开始听着,半途中脸色就变差,等秀儿终于细声细语地说完,他一张脸已经阴云密布十分可怕了。
秀儿浑身紧绷,不敢出声。
半晌,她听到大少爷冷声吩咐:“请大夫过来。”那声音低沉阴郁,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秀儿转身要走,又听说:“慢着,让厨房熬一碗养胃的小米粥。”
“……是。”
一出门,秀儿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视线里那扇门被廊柱挡着看不见,可她就是隐隐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大少爷将这人放在心上了。一回府就问,听说她受罚又要找大夫又让熬粥,完全拂了老夫人的面子。
*
房间里。
程放懒得去想老夫人的面子问题,一门心思还在纠结许一生的态度问题。结合昨晚今早,他基本可以确认,许一生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许一生,可他刚才让她同桌而坐,那样的笑容,她竟然视若无睹?!
她在搞什么?
她没有对他这张脸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也没有对他与往常不同的亲近示好表现出丝毫疑惑,那只能说明两件事。一,她知道他是程放;二,她虽然知道,却不打算挑明相认。
这两点让程少爷心情十分抑郁,他霍地一声起身,拉开房间门就走了出去,又气又心疼。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
等他快走到许一生眼下的房间门口时,那股子气愤突然就消失了,被满满的心疼所取代。
她不信任他。
她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庇护。
又或许,她脸皮薄,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因为无法面对,所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
怎么这么傻气?
*
秀儿吩咐了小厮去请府里大夫,同时又让双双去吩咐厨房熬粥,折身而返的时候,便瞧见大少爷在许一生门外的廊下踱步。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两步就能跨进去,可偏偏没有。
脸上的神情还……一言难尽。
她愣神发呆间,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响,程放转身上了台阶,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顺延进昏暗的室内,又出来。
院子里起风了。
灰白屋脊、朱红门窗,这些不动的静物披着夕阳的余晖悄然入画,让院子显露出一种静谧安然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