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的嘴,又毒又快,听得凤仪宫的众人忍不住发笑,我却担心她动了胎气,忙扯开了话题。
安嫔一向在我这里藏不住话,她叽叽喳喳,一如从前,搜肠刮肚也要找出些话来同我说,说起前些日子安将军送来的家书,「爹爹前些日子来了书信,说西北可能要打起来了……」
我心头一紧,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帕子,西北。
我的外祖父和表兄都在西北。
安嫔的父亲是我外祖父的副将,自然对西北的消息格外灵通,他若是传信来说西北战事将起,只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安慰自己,外祖父也不一定会派表兄上战场。
但是我很清楚,外祖父年事已高,表兄天赋异禀,早已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他有心培养表兄做接班人,怎么会不让他去前线。
赵家,一向是信奉「锋从磨砺出,将自沙场回」的。
我按捺下心中的焦虑不安,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就要开打了呢?」
「姐姐不知,今年大旱大涝的,南方的收成不好,北狄的牧草长得也不好,牛羊吃不饱,便是饿死病死了许多,北狄人没有吃食银钱,自然对大周起了心思,只怕开春天气暖和了,北狄人的战马能跑开了,这一战可就要开打了。」
北狄牧草长不出来,大周的日子又如何好过,南方大涝,北地又大旱,今年的收成都不够大周百姓吃的,还是皇上连发了三道谕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这才堪堪熬到了年下,若是年后开战,北狄自然是拼死一战,大周要筹备此战也是极为吃力,毕竟大灾过后,粮食,水源,劳力,银钱都是极为紧张的,若真是开战,大周也必然元气大伤。
我叹了口气,愁眉不展,一边担心大周的百姓,也不知道经此一役,大周又要有多少人家受苦……一边也不由地担心我心底牵挂的那个人。
「姐姐,」安嫔安慰我,「眼下又何必发愁呢,开不开打还不一定呢,再说,赵老将军身经百战战无不胜,赵小将军也颇得老将军真传,有两位将军坐镇,西北自然能平安无事。」
我叹了口气,不欲再提这件事,只是拍拍她的手,「这件事本就不是宫中妃嫔能操心的,你还是安心养胎要紧,其余事只管交给本宫来做。若是有什么委屈,短了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本宫,其余事你一概不必费脑筋了。」
我实在是心不在焉,安嫔见我兴致缺缺,识趣地起身告辞,我挂念着这件事,也无心留她,只叫她路滑当心些。
9
过年了,宫里又是好一阵忙活,银子自然也是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就连皇上看到账本也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西北战事开打在即,如今国库正是用钱的时候,皇上捉襟见肘,实在是发愁。
过了年,天气尚寒,就听说北狄向大周开战了,那天中午我坐着窗边绣花,就听见边关来报,说是先锋将军赵修念率三万轻骑先发制人,直捣北狄人老窝,倒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心里一慌,不知怎的就扎了手,红艳艳的血滴落在绣品上,文杏忙忙地拿帕子替我捂住,「娘娘怎么分心了?」
「他…」我声音极低,「怎么这般鲁莽。」
世人都道先锋将军骁勇善战,有其祖之风范,我却深知此人鲁莽激进,不得虎威将军半分耐心谋算。
我闷闷地低下头,心想这傻子有勇无谋的,只怕有一天要折在战场上,反应过来又忙在心里呸呸呸,他还是长命百岁的好。
文杏跟了我二十多年了,她是唯一一个跟着我从尚书府到东宫再到凤仪宫的人了。
她握住我的手,「皇后娘娘,先锋将军立了大功,是件大喜事。」
皇后娘娘。
我转而调整好了自己的仪态,标准的微笑又挂在嘴边,于公先锋将军立下大功,保我大周百姓,本宫自然高兴,于私,没有于私了。
我是中宫皇后,他是戍边将军,再见面就是君臣关系,君臣君臣,连说句体己话都是奢望。
早在我入宫那一年,赵修念的表妹林婉就死了,林婉的表哥赵修念,也死了。
今天的天蓝湛湛的,阳光也是极好的,只是尚在寒春,没有多少暖意。
我着人收拾干净了主殿,备好了菜肴,弄脏了的绣品被我投入了火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笑得温和极了,只是笑不达眼底罢了。
晚上皇上果然过来了,他心头的重担可算卸下去了不少,整个人都松快起来了。
「赵修念骁勇善战,」他喝着汤,话语间的满意是掩盖不住的,「这一战打得极为漂亮。」
「只是朕也十余年不见他了,」皇上看向我,「等这一战打完了,朕叫他回京述职。」
皇上在试探我。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皇上自然是知道什么的,只是后来我们三个都成了皇权斗争下的棋子,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欢喜,被生生掐断,反倒是叫皇上拿捏不得把柄,皇上疑心虽重,也无凭据可言。
「是啊,」我的微笑毫无破绽,「正月的时候舅母进宫,还说表哥这么多年不回来,叫她着实思念,真是没良心。」
「戍边的将军,一呆就是十几年的,不在少数,」我替皇上倒了杯茶,「等此战平息,皇上也该开恩让他们回来看看了。」
「皇后考虑的周到,」皇上点点头,「赵修念也是,十年都不曾回来一趟,就连婚姻大事都耽误了这么些年。」
「表哥性子犟,舅母不是没替他相看姑娘,偏生表哥一个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