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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14章（第2页）

魏律师大致搞明白了情况，这女子一直在医院跑前跑后，猜测这人是柳总的“朋友”……随即，他上前自报了家门，招呼大家先离开医院，过两天他会协调公司高层给大家一个解释。

聚能公司这次的事故，黄莉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原本跟她无关的事情，人瞅着一天天消瘦，她却从不向人诉说，她心里期盼着柳川早点清醒过来，他自己去解决棘手的问题。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柳川苏醒后，神智不清，刚开始医生认为脑部受到撞击后，大脑需要时间来修复，可一个月过去了，柳川仍不见好转，沉默不语、行为异常。最终，医生告诉黄莉，柳川需要转入精神病院进一步治疗。作为心理医生的黄莉能接受这个结果，但二老呢，公司呢？黄莉陷入深深的无助中。怎么办？

医院又一次通知黄莉需要马上转院。这个时刻，黄莉无法隐瞒二老，正当她在医院犹豫不决时，魏律师再次来到医院，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魏律师告诉黄莉，从目前调查的结果，电站未投入运行，从现场数据看，事故现场并未做任何特殊操作，从而排除了失火罪和重大责任事故罪的可能性，原本应承担责任的法人代表又突然死亡，而柳川被医院诊断为创伤性精神病，最终柳川逃过了刑事责任，他可以在精神病院继续治疗。至于公司的赔偿和经营问题，他和管理层商量过了，如果公司被客户追责最终导致无法经营下去，大家将说服股东们走破产程序，不过。。。柳川的房产已经抵押给债权人用于公司的融资，魏律师说柳川的房产很有可能保不住，但他会和债权人及公司管理团队尽力协调，确保公司员工在紧急情况下还可照常发放工资。

黄莉对魏律师的援手很是感谢，而魏律师却告诉黄莉，公司已为万一出现的最差局面做过预案，目前所有的处置都曾经与柳总协商过。黄莉从未想过的这一天，柳川早已有所准备，只是计划不是万能的。百密一疏，魏律师说出了他的担心，他当时承诺柳总，代替他出任法定代表人的人不会有风险，可如今这局面……

说起这事，黄莉也很不解，魏律师挑着重点向黄莉介绍，替代柳川出任聚能的法人是某家电厂的老职工，原本柳川非常不愿意，制定紧急预案的目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按照中国的法律，万一出现过失，七十五岁以上老人会从轻处置，也就是不予追究，这样做也是为了全体员工的生计着想，况且发生事故的概率非常小，在他和其他人好说歹说的游说下，柳川勉为其难答应了。

人选并不难找，有不少经营不佳的老企业职工，收入微薄、家庭负担重，每月从聚能公司拿的报酬已经比全家一个月的收入还多，这个法人人选很快就敲定了，柳总与他见过一次面，说起来老家还都是一个地方的，柳川还特意嘱咐办公室有什么困难，关照一下，可见柳川的仁义之心。

警察一上门，老人听说出事了，还没询问两分钟便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老人过世，他的家人跑到公司大闹一通，要赔偿否则拒不下葬，搞的公司鸡飞狗跳。幸好，警察同志从中协调，算是让公司和这家人达成和解。

听着魏律师的讲诉，居然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亦喜亦忧，黄莉不知道未来柳川如果知道，没有了他，大家就这么草率地把聚能善后了，是不是会责怪她，责怪所有人？当务之急，是需要把柳川拯救过来。只有他正常了，聚能才会正常，二老才能安心。

带着魏律师的消息，黄莉忐忑地来到二老的住所，这是黄莉为二老租在医院附近的居室。原本以为二老接受不了柳川的精神病事实，没想到，二老却说出了让黄莉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柳川妈妈告诉黄莉，柳川从小便很要强，自负又自信，他遭此磨难也许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只要他能把命保住，精神病又如何？总有一天会好起来。人在希望在，没有的一切还能再创造出来。这是什么神仙二老？黄莉忍不住哭了出来，反而是二老安慰着黄莉。

很快，柳川便住进了精神卫生医院，康复的日子是漫长的，众人的生活渐渐变得正常起来。医院里的柳川按时治疗；聚能公司的善后已交给股东和管理团队打理，是好是坏已与柳川无关；债权人同意在柳川清醒后再协商房产处置事宜，柳川至少不会立刻无家可归，黄莉听说，魏律师和聚能团队决定起诉电池设备提供商追索赔偿，而国外知名厂商拥有强大的法律团队，谈何容易，这些事只能依靠聚能股东，她只是听听而已。

小宝妈妈打理完郭庆的后事，只身返回这座城市，因为小宝的治疗不能间断，而一个女人在大城市如何立足生活？黄莉得知小宝妈妈原来是电厂财务人员，便安排她在诊所做出纳，有一份不丰厚但稳定的收入；至于二老，在黄莉的再三劝说下，二老也愿意返回自己的城市，黄莉安慰二老想儿子的时候就来看看，两座城市相隔不远，交通费她来解决，二老执意不肯，好说歹说总算同意了。

过完十五，黄莉依旧穿过大半个城，到医院看一看柳川，医生说柳川的治疗有些起色。刚走到门口，黄莉一眼便看见二老隔着窗户打望着里面的柳川。柳川目光呆滞、沉默不语，就这么一直坐着一动不动。黄莉悄悄走到二老跟前，不言不语，似乎等着二老转身。忽然，柳川妈妈笑了，再仔细一看，原来柳川站了起来，默默走到窗前，直勾勾盯着窗外，嘴角微微一抽动，好像自言自语了几个字，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黄医生来了。”柳川爸爸见黄莉静静站在身后，连忙碰了碰老伴。黄莉摆摆手，示意叔叔不要打扰阿姨，柳川母亲也听见了老伴的招呼，转身轻轻拉着黄莉走到病房外的花园里，仿佛要交代什么。

精神卫生医院并不像外界传言，到处都是阴森森的铁窗监狱、医生护士个个都像警察对待犯人似的。精神病医院根据不同的病人分成不同的区域管理，柳川所在的病房外的花园收拾的异常整齐，冬天光秃秃，百无寂寥。

柳川母亲和黄莉坐在走廊里，说道：“黄医生，我们刚刚听医生说小川的病有些起色，也许过段时间就可以回家治疗了，他这个病是脑部受到撞击形成，恢复起来也比其他精神病人快。我和他爸商量过了，等他出院后，我们就来接他回老家，我们老两口来照顾他。”柳川爸爸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黄莉听着柳川妈妈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黄莉的心思只有柳川知道，当着二老的面，黄莉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回答阿姨的问题：“阿姨，柳川的情况并不复杂，只是需要时间，柳川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周围的环境也都熟悉，大城市的医疗条件好，他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您和叔叔年事已高，照顾他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想了想，要不这样，我们先回柳川自己的住所试一试，如果没有太大起色，再考虑接他回老家。这段时间二老太折腾了，也让您们有个休息喘息的机会。”

一听黄莉这么说，柳川爸妈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女孩与小川非亲非故，小川也从未向自己提起，要不是自己眼尖，根本不会发现蛛丝马迹。小川这个样子，着实会连累眼前人，柳川爸妈坚决不同意黄莉的做法。然而，黄莉却很坚持，她对柳川有信心，见眼前这个孩子对小川如此深情，二老面面相觑。

片刻后，柳川妈妈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一张卡给黄莉，说道：“小川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他在外打拼从未要过我们一分钱，反而每年给我们寄回很多，我们俩都是退休教师，有自己的工资，所以，这些钱我们都替他攒着，想着以后万一有个急用。”黄莉连忙站了起来，赶紧推脱着说道：“阿姨，真的不用。”三人正在推来推去时，护士朝他们喊了一句：“柳川的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柳川的主治大夫把几位请到办公室，拿出柳川的病历说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受损的脑部恢复的不错，但要想恢复全部意识，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病人现在已进入稳定期，你们没必要天天过来，我们这里看的太多，病人还没怎么样，家属先倒下的情况。情况平稳了，我会通知你们办理出院手续。”

听到医生这么说，柳川父母下意识看看黄莉，俨然已把黄莉当作自己信赖的人。黄莉肯定地点了点头，二老终于被说动了，他们计划先安心回家，每月再来看看柳川。黄莉终于舒了一口气，了却了一桩心思，她现在只剩下两件事，柳川和儿童之家。

儿童之家的运作并未受到影响，一切按部就班，小宝妈妈被安排进来后，儿童之家的医生、护士们对小宝妈妈和小宝格外照顾，每当小宝找爸爸，都是大家最为难过的时刻，大家众口一词，告诉小宝，爸爸去地球那一头工作了，在很远的地方，那里有美丽的草原、深邃的星空、五彩的河流、独角的飞兽，小宝这里是星空时，爸爸那里是蓝天；爸爸那边是星空时，小宝这里是蓝天。

所有人都想尽办法哄着小宝，只有儿童之家才能给小宝这样的呵护，小宝妈妈很感激黄莉，她不仅给了小宝重生的机会，还给了自己坚强活着的理由。相信信念的力量，一旦决定了，世界都会为你开路，即使困难重重，但依旧可以用积极的态度面对暂时的挫折。

人与人如此，事与事相似。黄莉清楚，柳川身边只剩下了自己。他一手创办的聚能公司受到事故影响，无法开展新的业务，竞争对手都拿着事故做文章，昔日里你好我好的惺惺作态，现在全变脸成了落井下石，抨击柳川人格、明挖客户、偷撬墙角，竭尽人事打压聚能。聚能公司岌岌可危，公司股东们眼看群龙无首，便派遣一名董事来管理公司，这董事与柳川原有风格大相径庭，员工们走的走，散的散，仅剩下几名元老也难以维持局面，聚能公司要死不活。

聚能是否被清算，早已超出黄莉的关心范围，她无心也无力。柳川父母走后，按照医生的建议，黄莉每周都会来探望柳川，每次满怀希望每次铩羽而归，柳川对黄莉的探望无任何反应，与其说视而不见，倒不如说形同陌路。黄莉按捺不住，去找了她的学长，也是柳川的主治大夫。学长劝道：“不能心急，咱们都是搞精神卫生的，劝别人时头头是道，到自己这里便步步落坑。他的情况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事实上，身体各项指标都基本正常，身体机能的好转在某种程度上讲，对精神恢复也大有助益。”

什么道理黄莉都懂，她就是希望有人劝劝她，甚至骂骂她。自己怎么就落这坑里出不来了？这些日子，黄莉反复做着一个怪梦，她梦见自己沉入水中，看着海底的宝石，伸手去拾捡，一颗又一颗，红橙黄绿青蓝紫，闪着光、透着亮，她不停地捡啊、捡啊，直到装满自己的口袋，用力离开海底，却怎么使劲也浮不上来，身后口袋里的宝石与她合为一体，任凭她怎么甩也甩不掉，直到把自己憋醒。

每次一醒来，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她的心被柳川顽固地压住了，每每想出来却滑的更深，想放弃却又行走在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