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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冬去春来，一径花开。人世间的一切，在冥冥之中就早已被安排。三月的春光，乍暖还寒，迎春花顽强地吐着花蕊，河开冰消，城市河道逐渐有了流水声。北方的三月，屋里的暖气逐渐停温，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人们透过落地窗晒晒阳光，有兴致的到户外走上一圈，松松经骨、吐故纳新，都期盼着鸟语花香的春分到来。

儿童之家的黄莉也期盼着，她盼着春暖花开带着孩子们户外活动，更盼着柳川出院的日子快些到来。小宝妈在诊所里工作已满三个月了，大家都暗地里计划着给小宝妈庆祝一下。要说是黄莉的心思，那就错了，黄莉两头奔忙，能把自己照顾好就阿弥陀佛了。

这个主意当然是何嘉苗的。黄莉内心怎么想的，嘉苗最为清楚。她现在需要去照顾柳川，尽管柳川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甚至连个正常反应都不给黄莉，更别提安慰的话了。可黄莉仍一如既往地四处寻找最好的治疗方案，在何嘉苗眼里，说的不好听点黄莉是着了魔中了道，说的好听点，黄莉应该是深深爱上了柳川。

何嘉苗计划着把新一年的首次儿童之家踏青和小宝妈妈的欢迎活动合二为一，琢磨着如果能有个什么其他彩头就更好了。不管怎么样，先策划起来。

一天，黄莉和嘉苗策划着踏青活动，嘉苗建议仍安排在上次的活动地点，黄莉没有表态，那个方大叔是柳川介绍的，她有些顾虑，不知道怎么跟大叔提柳川。而何嘉苗却大包大揽，把所有的工作都揽了过来，她只是想让黄莉留点精力去照看柳川。

嘉苗突然灵光一现，凑近黄莉说道：“莉莉，你说能不能把柳川也叫上？虽说大人和孩子的病不太一样，但都需要放松治疗。”听见嘉苗的话，黄莉连忙摇头，柳川怎么可能，回道：“柳川到现在每天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每次我去都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盼着他，就想着只要他能认出我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嘉苗有些沮丧，合上本问道：“他真的谁都不认识了吗？你学长不是他的主治医生吗？他总会跟你说实话吧？”

一提到这个，黄莉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说道：“学长说我当局者迷，这种病需要时间，让他慢慢适应、接受周围的现实。咱们诊所的孩子，哪一个不是需要有耐心坚持长期治疗，每个疗程都不能耽误，儿童之家强调的科学手段与人文关怀。”

嘉苗点点头，轻轻拥抱黄莉，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附在她肩头说道：“再坚持坚持，你快苦尽甘来了……”

叮铃铃……一整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是医院打来的，黄莉顿时浑身紧张了起来。电话里学长让她去一趟医院，柳川开口说话了。

这消息对于黄莉简直就像七月里的暴雨，一扫烦闷和愁苦，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消息吗？黄莉抓起包，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诊所，嘉苗更是兴奋地举起双手，冲着黄莉的背影大声鼓劲：“加油！莉莉，冲啊！”诊所里所幸无人，两人的兴奋劲已冲破九霄。嘉苗眼中激动的闪着泪花，替黄莉高兴，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黄莉叫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柳川，她想说小宝很好，小宝妈妈已安顿在诊所做出纳，他不用担心；她想说，叔叔阿姨也很好，大家都相信他一定能康复；她还想说，自己想跟他在一起不要分开……此时的黄莉内心翻腾着高尔基笔下的《海燕》，海燕就像黑色的闪电，在暴风雨里高傲地飞翔……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终于到了医院，黄莉一路狂奔到病房门口，她停住了，用力平抑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镇静镇静！她心中默念着。黄莉用力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轻轻来到病房外的走廊，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的柳川，仍旧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黄莉转身来到医生办公室，学长一见到黄莉，正要开口，却被黄莉抢了先：“他说什么了？电站？聚能？郭庆？……”黄莉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哒哒不停，看得出此刻的她很亢奋。学长并不急于回复，他给黄莉倒了杯水，示意她先坐下。

“我也不知道他说什么了。”学长淡定地说出这句话，黄莉接下来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什么？！他不是对您说的？”黄莉睁着杏眼，睫毛像刷子一般，上下反复一张一合，分明是一脸的不相信。

学长看着黄莉，一字一句地说道：“听我说，别急。今天有个小伙子来看他，他说他是病人的同事，这事护士应该跟你提过。”黄莉点点头，同事去看柳川，自己是同意的。“大约半小时后，小伙子找到我说，病人今天对他说的话有反应，虽然只嗯嗯了两个词，可显然是在同意他的说法。所以，我想病人应该对小伙子有了认知。起码有了思考。”学长回忆着小伙子的话，把情况告诉了黄莉。

黄莉心里搜索着自己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很可惜，她想不起来，问道：“这人是谁，问了吗？”学长还真思索了片刻，回道：“这倒没问。不过，等他再来时，我提前告诉你。”黄莉有些失落，跨过大半个城只有“嗯嗯”两个字。学长收起笔，努努嘴说道：“去看看他。也许有什么发现呢。”说完，带着黄莉来到病房前，一开门，黄莉有些犹豫，学长投来鼓励的目光，黄莉咬咬牙进去了。

柳川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纸巾，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他的手指在微微抖动，他是在慢慢咂摸着纸巾，双眼直勾勾盯着这张纸巾，一眨不眨。

黄莉轻轻走近，可仍不敢靠近，“柳川……”黄莉轻声唤着眼前的人。柳川的瞳孔微微一闪动，仅仅是瞳孔，这点细微的变化也没逃过黄莉的眼睛，她想再确认一下，接着又轻唤了一声：“柳川。”这次，柳川保持着刚才的眼神，对第二声毫无反应。黄莉还想确认，学长却拽住了她，摇摇头示意不要过激，黄莉只能悻悻而归。

两人出门后，黄莉激动地反复问着学长：“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学长皱着眉头，沉着声说道：“看见了又能如何？也许只是潜意识的反应，主观上他不愿意认你。”“可……可对我而言，这是仅有的安慰。”黄莉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想奔赴时，那人却挥挥衣袖转身散去，只留下无奈和惆怅。

“对了，他有什么女性朋友吗？”学长想起了前阵子有个女人到医院探望柳川，说是探望，可什么话也没说只留了一束鲜花，便离开了。“女人？”在与柳川相识的日子，黄莉不曾听过他提到过谁，“她说了什么吗？”学长努了努嘴，说道：“你要感兴趣去问问接诊护士，我是没见到，据说是来去匆匆。”

一团疑云笼罩着黄莉的内心，她并不知道柳川还有这么个朋友，黄莉心里有些惆怅，他终究还是有人惦念的，哎，不想那么多了，有朋友探望对他总是件好事，是故人总有相识的一天，她希望柳川亲口告诉她。

从医院返回的路上，黄莉相信柳川开始对周围的人有了反应，有了知觉，他不再是冷冷冰冰，他有血有肉有温度。这个消息很快也传给了二老，双亲激动不已，老天爷显灵了。

只要不失去希望，就一定能够梦想成真。在这之后，黄莉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已经有大半年都不曾播放的轻音乐，又时不时飘荡在诊所上空。柳川有好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诊所，大家私下都替黄莉高兴。黄莉也时不时憧憬着柳川与她相认的那一天，她的心思已被小宝妈和嘉苗看穿。

嘉苗偷偷摸摸地问着小宝妈：“宝妈，柳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黄医生被拿捏得死死的。”小宝妈一听到柳川这个名字，心头就开始泛起阵阵难过，郭庆离开已经半年了，想让自己彻底走出来谈何容易。“唉……提起来心里就难受。柳川和我家老郭是发小，老郭总念叨他要报答柳总的恩情。小宝能有今天，都是听了柳总的话，可他还没来得及报答便……”眼瞅着小宝妈触景生情，嘉苗赶紧安慰着她：“宝妈，对……对不住，咱们不提了、不提了……”抽出纸巾给小宝妈拭泪。

小宝妈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世事难料，希望好人有好报吧。黄医生也一样，她是我和小宝的恩人。”

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儿童之家的踏青活动终于再次开场了，出发前，黄莉接到了医院的通知，柳川可以出院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在场的所有人都催促着黄莉去办出院手续，黄莉却拒绝了，她坚持要与儿童之家一同先完成踏青活动。大家面面相觑，意外归意外，黄莉做的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大家三缄其口，各忙各的。

一路上，何嘉苗坐在黄莉身边，她想问又不敢问，余光瞥一眼又赶紧收了回来，黄莉看出了她的不解和疑惑，诺诺地说道：“别问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嘉苗对黄莉的回答更是一头雾水，前段时间还兴奋地跟野马似的，这张脸从夏季到冬季也没几个星期，忽高忽低的情绪波动说明她很脆弱啊。

黄莉内心的苦闷无人能知，她不愿意把这些憋屈说给别人听，高兴的事大家都快乐，烦闷的事就算了，徒增烦恼而已。

这次的儿童之家活动场地仍选在大叔的会所，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大叔和服务人员想得更加周到，还特意为那些不合群、孤僻的孩子们增加了沙坑、花圃、帐篷等静态活动区，这些孩子可在这里安全的、不受干扰地做着自己的事。

一到会所，黄莉的状态就有些古怪，才一年没见，黄莉消瘦的不止一圈，脸庞的颧骨明显高了，双眼糊上了一层淡淡的黑眼圈，大叔暗自揣测一定与柳川有关。聚能电站的事他有所耳闻，而黄莉的身份，除了诊所的大夫，应该还有一个与柳川有关的敏感身份。大叔年逾六十，早在第一次两人来此地，便看出了柳川对黄莉的不一般，看破不说破。

黄莉没有进场同孩子们玩耍，她一个人在场边，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然后围着场地一圈一圈踱着步，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嘉苗见状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为伊消得人憔悴，黄医生恐怕相思成疾、病入膏肓了。”嘉苗是个胖妹子，这些日子，黄莉的肉好像长了腿似的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她越发的珠圆玉润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大叔听见了嘉苗的叨叨，远远望着黄医生的背影，问道：“柳川拒绝了她吗？”大叔就像天外飞仙，话不多却正中靶心，嘉苗扭头看着大叔，显然有些惊讶，问道：“大叔，你知道什么内幕吗？”嘉苗很想知道大叔从哪里得到的信息。大叔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缓缓说道：“莫问，莫问。”什么意思？搞得跟世外高人似的，嘉苗正要继续询问，大叔笑了笑，转身走了。

黄莉终于不再绕圈，她把手机收了起来，只身坐到嘉苗身边，看表情像是如释重负。嘉苗看了看黄莉，握住她的手背，露出一个微笑，示意她开心一点。黄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仍心事重重。

黄莉，你在干吗？此刻只有自己清楚。是的，柳川出院了，而自己不得已缺席了。黄莉不想去吗？不，她夜夜等待、日日期盼，做梦都想着这一天的到来。她很想去，但此刻现实告诉她，不能去。

这是为何？柳川不是一直期盼着她，而她也在等着柳川的回归。本应双向奔赴的爱情，如今却要分开？

自从上次她发现柳川有了认知后，黄莉的欣喜、兴奋都写在脸上，她恨不得天天都陪着柳川，陪着、等着他康复如新。然而，事与愿违，黄莉每次的出现都会使柳川的情绪反复，原本与他人还有的只言片语，只要黄莉出现，便会一连几天沉默不语，甚至不吃不睡，就这么直直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柳川在潜意识里始终抗拒着黄莉。

学长很快便发现了问题，他告诉黄莉，出院前后尽可能回避，柳川需要时间和空间，让他自然而然接受她，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

这消息对于黄莉而言，不亚于核弹的威力，她怎么也想不到柳川居然对自己有抗拒和排斥，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不好吗？很遗憾，这些问题除了柳川，没有人能回答她。她想不通，这便是想到头疼欲裂也无法面对的现实。黄莉不得不逼迫自己躲开，至少在出院前不能再刺激他。

不过，那个女人……黄莉心里有些疙瘩，她认为柳川有些事她并不知道，学长却告诉她那个女人再也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