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始终怀着隐隐的自卑,时刻压抑着内心的骄傲和才情。
令狐公子永远是令狐公子,不是李商隐。李商隐不想永远跟在令狐绹身后,永远无法抹去内在的卑微。
四
李商隐是个有才之人,从来不缺少他人的欣赏。
泾州节度使王茂元特意托李商隐的好友韩瞻带来一纸聘书,只要李商隐愿意去泾州,待遇绝对高过令狐家。
李商隐纠结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前往泾州。
对此,令狐绹甚为不满:老爹刚过世没几天,你就急着另找靠山,我令狐家哪里亏待过你?再说这王茂元和我父子党派不同,你大老远跑去投靠我的死对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一点,李商隐并没有考虑到位,选择投奔王茂元,只是希望寻找一些发展的机会,并非像令狐绹想象的那样忘恩负义。
在泾州,李商隐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和赏识,自入幕以来,王茂元所有重要文书全由李商隐执笔。王茂元一高兴,当即决定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李商隐。
李商隐没有多想,不就是结婚吗?结就结呗。
消息传来,令狐绹再也难以忍受,他本能地想到李商隐与王茂元女儿的结合,就是对令狐家族的背叛,终于一脚踢翻友谊的小船,宣布与李商隐决裂。
他有点看不起李商隐:义山啊义山,你到泾州才几天啊,婚姻大事就这么草率吗?你还真好意思做人家的倒插门女婿啊!
好友的这些情绪,李商隐完全没有察觉。作为一个性格敏感的诗人,他对政治特别是党派的敏感性却极低,他并不清楚,立场不坚定、站位站不对,会对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
另一边,令狐绹爆发了:他集合门下大批文人,开始对李商隐“忘恩负义”的行为大加批判。
李商隐难以解释,只好匆匆回诗一首: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泪,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解释归解释,李商隐还是觉得令狐绹有些小题大做:令狐老哥,我不像你,没有那么好的家世,没有能拼的爹,我只能靠我自己。我也从来没有忘记令狐前辈的教导和关怀,也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帮助,我只是想真正干出一番事业而已。
婚后第二年,李商隐重返长安,参加吏部组织的遴选考试。
刚到长安,李商隐第一时间前去拜访令狐绹。
令狐绹仍在丁忧期间,本不见客。但对曾经的挚友,令狐绹冷哼一声,还是答应见他一面。
见归见,可没什么好脸。李商隐很真切地在令狐楚灵前跪拜叩头,并主动和令狐绹拉起了家常。令狐绹则换上一副平和、事不关己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让李商隐甚是惶恐,却又无可奈何。
事后,李商隐给令狐绹写了首《酬别令狐补阙》:惜别夏仍半,回途秋已期。
那修直谏草,更赋赠行诗。
锦段知无报,青萍肯见疑。
人生有通塞,公等系安危。
警露鹤辞侣,吸风蝉抱枝。
弹冠如不问,又到扫门时。
他很希望能与令狐绹达成和解,却从来没想到令狐绹并不仅仅是他曾经的好兄弟,还是令狐家族的代表。在党派斗争前,所谓兄弟感情,根本分文不值。
本次遴选,李商隐顺利通过,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可惜,这就是他被迫脱离令狐家族后,仅剩的好运了。
几个月后,李商隐被外放为弘农县尉。没干几天,李商隐觉得无聊,再次参加遴选,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比校书郎低了一级。
见过官越做越小的,没见过越遴选越下沉的,李商隐有点想哭。
他哭早了。
此后两年,李商隐的岳父王茂元和母亲相继去世。
岳父去世,就没了依仗;母亲去世,就要丁忧三年。
五
丁忧期满,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可李商隐早已没了官场晋升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