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顾棉总感觉周卜易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周卜易一直维持着微笑,但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开心的情绪。
那是一种,悲伤的,告别的,释然微笑。
“为什么笑”,他低下头,轻声问美人。
“高兴啊”,周卜易咳嗽几声,“噬心蛊折磨了奴多少年,如今望江南有了,能解蛊还不高兴?”
不,不是的。
“为什么笑,我要听实话”,顾棉轻拍周卜易,给他顺气,“先生,我想听实话。”
“好吧,为爷高兴呢”,周卜易气息稳定了些,“你不是想去边南关吗,我们现在就去。”
不是的……不是……
周卜易绝对有事瞒着他……
难道周卜易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疾病吗?
顾棉的眸色又深了些许。
“先生……”顾棉把下巴抵在周卜易头顶,“求求你,你告诉我真话……”
“你不说,我会担心,我担心得连茶饭都不能思……”
我会一直一直想着这件事,想着你,反反复复琢磨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奇怪啊,我就在你身边,却对你朝思暮想。
“顾棉啊,顾小棉”,周卜易感受着头顶的摩挲,他轻叹,“你先生我,就是想家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母亲并不爱我”,周卜易把毯子往上拉了一点,“我见她的次数很少,少到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出生,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哪里会有什么印象。”
“华山泉就当着她的面,给我种蛊”,周卜易的声音有些颤抖,“后来华山泉跟我说,我母亲她全程都在笑,那是一种报复的快意。”
“我父亲死的时候,她就想跟他去了,可因为她怀上了我,他们不准她自尽。”
“她恨透了我”,周卜易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顾棉立刻将它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我愧对她,也依恋她。我不止一次想过她的眉眼,想听她跟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有一个字,我想她抱一抱我,我长到两岁她都还没抱过我一次呢……”
“第二次见面,她终偿所愿,而我的遗憾和愧疚将一生不能消解。”
顾棉知道的,第二次见面,先生的母亲死了。
一个字都不肯留给先生。
“我日日夜夜念着的眉眼,是那么狰狞可怖,她因为充血而硕大的眼球外凸到几乎要掉出来,她的舌头吐出来,是黑紫色的,她的脸胀到我疑心它是不是下一瞬就会直接爆开。”
七窍流血,可最恐怖的不是她的形象,是她竟然还在笑。
她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卜易,盯着软了腿的周卜易,似乎在嘲笑他的胆小和无能。
这得是有多恨啊,啊?
这就是他日思夜想了两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