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秀生气地说:“田远刚,你走得远远的,我是不会跟你成亲的。
什么咱家他家的,你少跟我套近乎。你是你,我是我,我可没答应过要跟你成亲。”
“哦。”田远刚说,“那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我是觉得你人长得真好,一时间就忍不住了,偷偷跑来见你。你可是咱安定街上数一数二的俊女子哩。”说着他就从门口走了过来,想靠近月秀。
月秀见他走过来了,就往后躲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你走远一点儿,田远刚。我大和媒人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他们答应什么事也不关我的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是你。”
田远刚听到月秀说这话并不生气,似乎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更靠近了一步,嬉笑着说:“月秀,有话好好说嘛。我不敢说你跟了我会过得多好,但肯定不会比钱家差。钱家有什么啊,连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
田远刚不提钱家还罢了,一听他提起钱家,话又说得这么难听,月秀不由得火冒三丈。她盯着田远刚的脸,说:“你们田家有钱你往别处使吧,我不稀罕,你把你的钱拿远点。”
月秀这话说得田远刚一时下不来台了,他的话里也就有了气:“请神容易送神难,钱这东西给了人可就收不回来了。月秀,你也不要不待见我,我告诉你吧,媒人亲口说的,用不了几天,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你……你把你的钱拿走,我不稀罕你的钱!听到没有,田远刚!”月秀真是气极了,用手指着田远刚说。
月秀这么暴怒,却是田远刚没有想到的,但此时空气凝固,他作为大男人面子上也下不来,他一时就说:“走就走,任月秀,我也告诉你,有些话可真不是能随便说的。你不稀罕我的钱,可有人稀罕哩。
你也别给我使什么花招了,反正我认准了,你就是我的。”
月秀听到他此时说出这种无赖话,一时心里有火没处发,就顺手抄起一根鞭子在驴背上抽打了一下,接着,在磨盘上啪啪地抽打了两下,一时打得毛驴乱蹦,打得白花花的豆浆四溅。她大声说:“我告诉你,田远刚,今生你休想,我即使烧成了灰,沤成了粪,也不会是你的。你看着吧,我妈生我就这疙瘩脾气,宁折不拐弯。”
田远刚看到这情景,一时就怔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姑奶奶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本来他是来套近乎的,觉得自己能娶上安定城里最好的姑娘,真是烧了高香。现在见她怒不可遏,情绪异常,即使他脸皮再厚,也意识到了赶紧离开让她平复情绪才是正主意。恰巧,这时任彦贵提着一只空桶进屋来了,他一进来,看见了田远刚,看见了豆浆飞溅得四处都是,看见了毛驴乱蹦跶,就说:“好好说话哩,咋和驴过不去呢?”
“都是你做的赢人事,卖自己女儿,看天下人不笑话死你。我要到区政府告你们去,让你们日子都不得好过。”月秀见父亲来了,一把扔了手中的鞭子,脚一跺出门去了。
月秀当然没有到区政府去告自己的父亲与田远刚,她也只是嘴上这样说说而已。在她这样的年龄,被人欺负了,也就只有哭鼻子的份儿。
所谓的向政府告状,也只是整天和腊梅在一起的缘故,腊梅时常告诉她,有事找政府,所以她一时着急就说出了找政府的话。出了自家大门,她心头只是觉得委屈,感觉很无助,就暗自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人哭了一阵儿,流了一阵眼泪。委屈发泄出来后她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还是应该去找腊梅说说。在她眼中,腊梅是自己的好朋友,性格开朗,对什么事都很有见地,和她说说,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
腊梅正在南沟坪村检查各家各户坚壁清野的落实情况,月秀赶到这里见到了她,对她说了这一切。腊梅听了不禁大吃一惊,随即问:“那你呢?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月秀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来。
腊梅说:“你别不说话,你到底是愿意成成呢,还是愿意那个田家二小子啊?”
“当然是愿意成成。”月秀嘟囔着说,“他人实在,憨厚。但他家里穷,拿不出彩礼,我大欠了不少债需要还。”
腊梅是个急性子,说:“你先别说你大,我就问你,你到底愿意谁?”
月秀嘟嘟囔囔地说:“成成,可是……”
腊梅:“可是什么呀?那是你大欠的账啊,何况又是赌博账,你告到政府去,这些账就都不作数的,还会将他们抓起来的。”
“可是……我大也参与赌博啊,他也会被抓起来啊。”月秀说。
“我的个天哪!”腊梅拍着额头叹息道,“你前怕老虎后怕狼,那你干脆直接告诉你大你不嫁田家二小子,就要嫁给成成啊。”
“可是成成家没钱啊,我大要他们拿彩礼来提亲,可他家一个子儿都没有,反而说等过上两年再说……”月秀说。这些事真把这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烦死了,原来什么都不用操心,哪里会想到,刚满十八岁,就遇到了这么一大摊事。“再说,我家里已收了田家的钱了,已经答应人家了,钱也被我大用来还账了。”月秀想了想,又补充说。
“我的个大小姐啊,”腊梅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她把本子一把合住了,叹息道,“我最见不得你忧愁的样子,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
难道前一段的课你都白听了?讲的就是《婚姻法》啊。什么是法?就是立个规矩,要大家共同遵守的。谁不遵守,就要惩罚谁。《婚姻法》里说得清清楚楚的,婚姻自由,是要男女两个人都自愿哩,反对包办的,你不愿意嫁给谁,任是你大也不能勉强你的,要公家就是管这个事哩。
听明白了没有?你嫁谁是你自己的事,你大你妈是不能干涉的。”
“可是我……实在做不到。”月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做不到?那好吧,那好吧,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你就只好去嫁给田远刚了。”腊梅说了这句话就不再理睬月秀,而是到一户的脑畔上忙着检查指导去了。
核桃树下,就只留了可怜的月秀一个人孤单单地站着哭。
哭了好一阵儿,腊梅事忙完了,她这才走了过来,说:“我的大小姐,你就别哭了。别一遇到事就哭,哭有什么用呢?这样吧,你去见见钱成成,他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你把事情都说给他,看他有什么好办法。他是个大男人嘛,这么大的事,他总不能一声不吭是不是?再说了,他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个事哩,他还不知道这安定城里最美的女子正为他哭呢。你就给他说:你的老婆马上就被别人抢跑了。看他怎么办,然后再说吧。——不过,这些事,你先别给你大说,记着,干啥事都得先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