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就是娶妻,什么国不国乱不乱,爱谁就娶谁。他床上的事犯得着我们来管吗?”
华阳嗤之以鼻:“他是秦王,婚事就是国事,要论皮肉之欲,他娶个娼妓最好!”
“我……我的意思是,这是他自己的事。他跟谁好,我们没必要替他拿主意。”
“他与谁好,一回事;谁主中宫,另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这王后天天要见的,中宫里是个不喜欢的人他得多难受!”
“那也比入土了还让别人看笑话好!”
夏太后咳咳喘喘没能打断女人的争吵,只得出声劝:“安静点罢,当着孩子面呢!”
秦王想哭又想笑,可是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能将拳头隐入袖袍。
寡居七年的母亲给他生了两个弟弟,孀居十年的嫡祖母也为他养着继祖父。
亲祖母,他最最慈爱的亲生祖母。
“你是大哥,他还小,让着他点……”
“你是大哥,你的座席当他玩一会儿又怎么了……”
这两句话秦王听得耳朵起茧,不过,印象最深刻的却是——
“拉拢赵国为什么要用小幺?赵国送的太子来,你们也送太子去!”
那一年魏国信陵君率五国伐秦,为瓦解列国盟约离间赵魏,秦国与赵国约定互换人质。
老祖母死活不放成蛟,她一个儿子差点死在赵国,这个孙儿再怎么也不给。
“老大在赵国呆了十年,去赵国就跟回家一样,幺儿才八岁你怎么忍心?!”
“太后!正儿已经受了十年苦,同样是孙儿,您就忍心他再去受苦?”
“姐姐,太子见过大世面,有飞龙之相,能上天能入海,定然好去好回。我生下的什么东西我自己知道,蛟儿就是只虫,上不了天,入不了地,去赵国就是个死啊!”
“别说得这么可怜,老大他娘俩刀口下捡回来的命,比你可怜多了!”
当时说这一句公道话的是华阳太后,两个孙儿都不是她血脉所以能坐壁上观。
那一场争执深深烙印在秦王脑海,十三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盘算。
盛年暴病的父王,目光在兄弟二人中长久徘徊:长子健壮挺拔,艰难困苦磨砺出的少年渐显英姿勃发;幼子伶俐可爱,未历过风雨的孩子像一叶才萌发的新芽。
“父王,仲父教过儿臣一句话。‘秉国之均,四方是维’,父王您执掌秦国权柄,我是太子,儿臣愿意也应当为父王维系四方。”
“好!这才是我秦国的太子,是我大秦未来的王!”
这是庄襄王的遗言,太子终不用入赵为质,而是直接即位为秦王。
秦国王位更迭,五国继续趁火打劫,相邦吕不韦多方斡旋,将成蛟送到赵国。
成蛟走后,老祖母天天以泪洗面,甚至用拐棍赏了长孙一顿好打。
“你把他送去赵国,又派人打赵国晋阳,是想借刀杀人吗?!”
秦王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国事都由朝臣作主,说个不都没人听哪还能有这些算计?
三年后,甘罗一箭三雕,诈赵欺燕顺便救回成蛟。
兄弟团聚本该欢喜,祖母泪若汪洋冲淡了秦王的喜悦。
他分明记得自己归秦那年,祖母泪如珍珠,屈指可数。
此后,祖母三句话不离一个意思:兄终弟及自古就有先例,幺儿受了这么多苦……
再后来,少年情动,他拥有了生命中第一个女子。
美丽消失于论及婚嫁,所有美丽的邂逅都有不美丽的预谋。
每一次花下月夕骊歌燕语都有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背后指点江山。
魂牵梦萦的少女,莲心绽放的蓓蕾,直至他决意娶她时才知当以国礼为聘。
郑姬,庶出的韩国公主,夏太后的侄孙女,扶苏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