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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来,只见妹妹陈瑾烁站在身旁,仰着小脸,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烂漫。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仿佛初升的朝阳,驱散了陈灿耀心头的阴霾。
陈灿耀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俯身摸了摸陈瑾烁的小脑袋,柔声说道:“是啊,阿烁,哥哥回来了。”
“灿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陈瑾烁关切地问道。她虽年幼,却极其敏锐,一眼就看出了陈灿耀的反常。
陈灿耀心头一暖,妹妹的体贴令他倍感欣慰。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没事,哥哥就是有点累了。”
她仰起小脸,轻轻拉了拉陈灿耀的衣袖,软糯糯地说道:“灿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告诉阿烁,阿烁帮你想办法好不好?阿烁最疼灿哥哥了,灿哥哥有什么不开心,阿烁也会心疼的。”
陈灿耀心头一暖,蹲下身子,与陈瑾烁平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柔情,轻抚妹妹的秀发,怜爱地说道:“阿烁,谢谢你的关心。哥哥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他努力扬起嘴角,想要展颜一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像是僵住了一般,怎么也牵动不了。只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对了,阿娘呢?可有找我?”
“阿娘在后院等你呢,说有要事与你商议。”陈瑾烁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灿耀闻言,心中顿感不妙,隐约猜到,所谓的“要事”,恐怕与自己的婚事脱不了干系。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一想到母亲可能又要提起联姻的事,陈灿耀就感到一阵头疼。作为国子监的监承,自己理应为家族联姻,巩固陈家的政治地位。可内心深处,他却已认定了那个倔强骄傲的侧影。
他摸了摸陈瑾烁的小脑袋,无奈地笑道:“那我先去见母亲,晚些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陈瑾烁乖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哥哥离去,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她与陈灿耀并非亲生兄妹,两人的母亲并不相同。
陈灿耀的生母去世的太早,当年他还年幼无知,对母亲的音容笑貌记忆就已所剩无几。后来父亲祭酒大人娶了现任妻子苏秀容为继室,苏秀容便成为了陈灿耀的继母。她是一位出身名门、教养良好的闺秀,不仅美貌出众,还温柔贤淑,深得陈祭酒的爱重。
而陈瑾烁则是苏秀容的亲生女儿,出生于苏秀容嫁入陈家之后。虽然陈灿耀和她并非亲兄妹,但自小相依为命,两人的感情比亲生的还要亲密无间。陈瑾烁自幼就把陈灿耀当做亲哥哥一般疼爱,而陈灿耀也包容宠溺着妹妹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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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耀信步走向后院。凉亭中,一个端庄秀雅的身影正襟危坐,袅袅茶香氤氲在她周身,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那不是旁人,正是陈夫人苏秀容,身着翠绿罗裙,肤若凝脂,眉目如画,虽已年近半百,却丝毫不见老态,举手投足间,皆是贵妇风范。
见陈灿耀到来,陈夫人敛起笑意,放下手中茶盏,说道:“灿儿,你可算回来了。一早出去,也不知会一声,教为娘的好生牵挂。月旦评都过了,国子监的事务想必繁忙,你身为国子监祭酒之子,理应以身作则,勤勉刻苦才是。如今却整日在外闲逛,像什么话?莫非是为娘管教不严,让你养成了懒惰的习气不成?”
这番话说得陈灿耀好生愧疚。他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解释道:“阿娘息怒,儿子适才去了趟茶府,与旧友叙旧,一时忘了时辰。儿子一向勤勉自律,从不敢懈怠。往后儿子定当谨言慎行,不负母亲教诲。”
他一席话说得真诚恳切,字字发自肺腑。陈夫人本就疼爱这个儿子,见他如此谦恭有礼,也不禁心软了几分。只是她眉宇间依稀有愁绪,显然还有心事未吐。陈夫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声音温婉而不失威严:“灿儿啊,为娘知道你自小聪颖过人,长于诗文,又兼风仪出众,堪称国子监翘楚。如今国子监监承之位,前程锦绣,未来自成大业。可你如今行止日渐懒散,为娘如何不忧?况且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理应及早定下婚事,成家立业。前些时日,司业林大人托媒来说,有意再次结亲。他家千金林素曦小姐,不仅才貌双全,博学多识,还曾在皇后寿宴献舞,得到皇后青睐。此等佳人才女,又出身名门望族,若能结为连理,对你仕途,对陈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此等良配,上天又怎会再赐第二次?为娘实在不明白,你有何理由不应承此门亲事?难道你不想光耀门楣,成就一番伟业么?”
陈灿耀心中顿时泛起一阵苦涩,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与林素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以为这段姻缘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谁知造化弄人,命运无常。当年林家看中了他的才华与前程,欣然允婚。两家言定,皆大欢喜。只等林素曦及笄,便可完婚,结为连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武则天登基称帝,举国震动。林素曦凭藉绝世舞姿,在皇后的寿宴上一鸣惊人,博得武后青睐。林司业见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可一世,立刻变卦,悔弃婚约。陈灿耀这个准女婿,已然高攀不起,不屑一顾。于是,他便撺掇女儿另觅高枝,攀附权贵。
林家对陈灿耀百般羞辱,登门退婚,狠狠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而林素曦更是趾高气扬,当面讥讽,言语不逊。一手安排让陈灿耀到扬州为国子监采购贡茶,等于是给他一份打发钱。他的自尊,他的尊严,就这样被林家父女狠狠地碾压在脚下。那种屈辱和不甘,至今仍在他心中隐隐作痛。是啊,他不过是林家眼中的一枚弃子,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他们高高在上,俯视众生,随意玩弄他人的感情。而他,不过是他们用过即弃的工具罢了。无论他多么才华横溢,青云直上,在权势熏心的林家面前,不过是蝼蚁草芥,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