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弥漫之中,女真语的呼喝之声响起。衣衫褴褛的宋人民夫就被驱赶上去,用备用的材料去修补寨栅。动作稍稍慢一些,监督驱使他们的女真军士就一刀砍下。
而在对面,就看见宋军列出了厚实阵列,甲胄在阳光下耀眼生光。一面面旁牌砸入土中以为屏障,外围也设下了鹿砦。宋军出阵军马就在这样的凭籍依托之下轮番休息。
而在阵列之中,竖起了十几具七梢炮。打完一轮之后正在忙忙碌碌的重装,而脱光了上衣的强壮军士正扯着绳索稍作喘息,等待着下一轮的发射。
阵列之后,是更多的七梢炮正在组装调试之中。运上来打磨好的石弹堆成了几座小丘也似。
大队宋军骑军纷纷下马,只是坐在河滩边休息。战马都被牵着去饮水洗刷。因为后方马料粮秣补充及时,又有大量民夫参与照料这些宝贵的战马,人手相当充足。这些军中宝贵资源都被照应得肌肉饱满,鬃毛顺滑,嘶鸣之际都充满了精力。
在更后面,就是宋军的连绵大营。现在正升起一道道的炊烟。却是在准备各种热食,源源不绝的送到前面来,让出征军将士卒随时能得到补充。
神武常胜军就以这样周到的布置,有条不紊的攻势,一层层的撕开了女真鞑子沿着岚水河谷布置的防线。
现在别看他们似乎不急不忙的样子,一旦以攻具打开了缺口,摧毁了各种辅助防御设施。就是大队铁甲之士在弓弩的掩护下涌上,在每一处缺口持长刀利斧死战不退,直到更多的铁甲之士层层涌入,将据守军寨的女真勇士斩尽杀绝!
希尹满脸俱是油汗,身后亲卫送上薰了香的巾帕,希尹也顾不得欣赏这充满南朝风味淡雅芬芳的味道了,只是在脸上狠狠擦了两把。就将巾帕狠狠掷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跺脚。
“入娘的,娄室宗翰向西而去,却将这幅烂摊子丢给了俺和斡鲁!不是说鄜延军和折家军联军一触即溃么?怎生还不回旋?丢了此间要害,到时候却看是某的罪责,还是娄室这厮的!”
身周亲卫都不敢说话。
娄室此去是做大纵深的深远抄击,一直要打到黄河岸边再回头。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回返的?这等辛苦活计,是希尹绝不肯承担的。现下却又来怪到娄室头上,饶是他们都为希尹心腹,这个时候也只能在心里摇头。
狠狠吼了两句之后,希尹心中似乎好过了些。放松姿态又坐了下来。咬牙道:“某在这里亦有万军,那甚神武常胜军就是再硬,须臾之间也难撞开此间!某就等上十天半个月又如何?那时看娄室还回不回来!某在这里苦守,他去打南朝弱兵逞威风,某就在这洪谷寨见他,到时候见娄室他羞也不羞!”
希尹嘴上说得硬气,但是心内却是一叠连声的叫苦。
坐镇军寨,吃用都甚艰苦。哪里比得上在岚谷县中他占据着的城中富户的宅子?更不必说还有南朝娇滴滴的小娘子服侍了。在这边再守个十天半个月,自家岂不是要变成蒲察乌烈那般的村莽之辈?到时候自家揽镜自照,都要觉得面目可憎罢?
正在希尹自怨自艾之际,就见一名亲卫急匆匆登上望楼而来。希尹本就心绪不佳,只觉得烦热不堪。望楼上空间狭小陡然又增一人,更添了三分怒火。当下就厉声道。
“不是说了么,各处军寨,哪有轻易叫苦的道理?军士某拨足了,生口也不缺,军械粮秣都给他们备齐了,遇点什么事情便请援兵。某这里能有多少援兵?”
那亲卫被希尹吼得一怔,还是凑上前去,在希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顿时就听见一声响亮,却是希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连胡床都被他一脚带倒!
在洪谷寨西,飞鸢堡要害之处,突然宋军北来,与女真守军反复争夺,一日夜血战之后。竟然被大队宋军抢占了此等要害所在!
据巡骑侦报,飞鸢堡方向,烟尘弥天。宋军正源源而来,构筑军寨,并有大队骑军四下而进。其中就有一部向洪谷寨方向抄击而来!
怎么局势突然变成这样?这些宋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宜芳失陷,南军大队冲出岚水河谷,正一路卷击而来?
这下子仗还怎么打?宗翰和娄室主力,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某就说要持重持重,银术可轻进最终兵败身死,难道一个个都没看在眼里么?非要集中大队,去抄击黄河岸边,想着一口吞掉数万南军。现在惹出祸事来了罢?
好歹希尹还是女真重将,这个时候没有想到放弃洪谷寨,率领所部逃遁。或者北去云内,或者向西去与宗翰主力会合。但让他一面硬抗神武常胜军,一面再抽调兵马去争夺飞鸢堡,却也没这个道理。
他按着望楼扶手重重喘息一阵,回头脸色铁青的下令:“抽调人马,向西警戒,不能让南军就这么轻易靠近俺们大军腹背!另将在西军资粮秣尽量抢运此间,不要顾惜路上死了多少南人生口!俺们要死守此间了,等到宗翰和娄室大军回师!”
“入娘的,好好一场仗,怎生就打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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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外一头,一处山头之上,韩世忠带着十余名随从,就这么轻车简从的在观看对面女真军势。
麾下神武常胜军都是打老了仗的,这场向西反击的战事进行得一切井井有条,在女真娄室所部向西之后更是进展顺利,牢牢的将希尹所部牵制在岚水河谷之中。韩世忠自没有什么好忧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