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郎抢步上前,狠狠一拍自家胸膛,却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那都头上前,恭恭谨谨的将皮筒交还给魏大功。又一扯史大郎。
“大郎,还是你留守军寨,俺带一部人马,引他们去寻杨将主。还是你领人马死守此处,这也是俺们向东冲突的重要道路!”
史大郎怒道:“凭什么不是俺去?俺的弓马,不知道比你强胜多少倍!”
那都头淡淡一笑:“鄜延军中,谁识不得俺这张老脸?沿途搜拢军马,俺说话比你管用十倍!你就是一个打硬仗的本事,留你在此,这寨子怎生也丢不了。要是留俺在这儿,回头时候寨子万一失陷,你们却没处哭去。”
这一句话顿时说得史大郎就是一滞,半天寻思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魏大功早就老大不鸟耐烦,顿时就一指那老都头:“就是你了!立刻出发,带领俺们向西而去,去寻杨将主!快遣人将俺们衣甲军械拣拾好,还有伤号正在外面,赶紧将他迎进来!有马料的话,赶紧喂喂俺们的坐骑。你们却要知道,现下军情如火!”
老都头一叠连声的赔笑,赶紧示意儿郎们去拣拾衣甲,接住伤号,然后也不顾脸涨得通红,一脸愤愤之色的史大郎,回头对着一众涌在寨门口的儿郎:“谁愿与俺同去?寨中只有运辎重上来留下的马骡十来头,幸好还没杀了吃肉,就只能去这么些人。此去不是什么好活计,俺揣摩着,九死一生夸大了些,折损将半那却是少不了!”
军寨之中,原来神情冷漠麻木的鄜延军士,一个个双眼通红,长矛如林一般举起。吼声只在夜空中回荡,激得在远处盘旋监视的女真游骑胯下战马一阵希律律的嘶鸣。
“俺去!”
~~~~~~~~~~~~~~~~~~~~~~~~~~~~~~~~~~~~~~~~~~~~~~~~~~~~~~~~~~~~~~~~~~~~~~~~~~~~~~~~~~~~~~~~~~~~~~~~~~~~
天色亮了起来,然后就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渐渐又黯淡下去。
鄜延军的日子,又少了一天,越来越走向其命运的终点。
黑茶山一带的杨可世所部,连同溃退下来的大量败兵,其实离再度崩溃也差不多少了。大量军将士卒,在绝望之后,又离散而去,没入南面群山之中。
就算还留在营中,这些关西军汉,也再没有了半点约束,只是四下毫无目的的游荡,或者架起大锅,将所有能吃的都放进去烧煮,然后大吃大嚼,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甚或还有鄜延军军汉,去争夺杨可世所部的马匹,准备杀来吃肉。幸得杨可世所部还稍微坚韧一些,还指望着在最后关头凭借坐骑拥着自家将主再好好拼杀一场,多拖几个垫背的也罢,这才没让鄜延军汉抢了马匹去,双方倒是爆发了好几场殴斗,多少人连旁观都懒得,只是游魂一般四下乱晃。
北面山间道路军寨,也都次第放弃。多少守军毫无秩序的涌向蔚水河谷当中,有的被女真鞑子进而占领,有的连女真鞑子一时都懒得趁势攻占,反正南军已经彻底垮了,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将其斩尽杀绝,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而当面女真鞑子,也是散漫的不立营寨,只是自顾自的睡觉,埋锅造饭,偶尔有游骑靠近南军营寨一些,冷眼旁观一阵,然后掉头便走。
谁都看得出来,女真鞑子也是疲惫至极,在雨中奔走转战,也被拖得近乎垮掉。现下只是在抓紧时间休整恢复点体力,也等着让鄜延军崩溃得更彻底一些。最多就是明日,女真军将大举而进,彻底将鄜延军这点余烬扫荡干净!
而且杨可世所部那二三千骑,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偶尔也有一队巡骑出来走上一遭,然后就匆匆回转。女真大军最后而击,估计多少还得与杨可世这支骑军交战一番。宗翰所部还未杀出北面山径,而娄室所部马力消耗得实在太厉害,如果不稍恢复一下就行接战,又得死上一大批坐骑。就为牲口计,也得再多将养一天。南军性命,这个时候在女真鞑子眼中,实在是没有他们的坐骑值钱。
而杨可世仍然未曾出帐。
夜色就这样渐渐四合,蔚水河谷当中,到处都是篝火燃动的光芒,有女真军马的,也有鄜延军的。
女真军马所在方向,响起了胡语歌谣之声。志满意得兴高采烈之处,在这歌谣声中也能听得分明。且都能围坐篝火唱歌了,娄室所部精力,已然恢复了不少。明日大举而进,应该是没什么悬念了。
而鄜延军这边,将寨栅营幕都当成了引火之物,升起了更多的篝火。火光映照之中,到处都是人影在游荡,随意在某处篝火之中坐坐站站,浑不知道自家该做些什么。
横断黑茶山前河谷道路中的连绵营寨,此刻还拥着上万鄜延军将士,却无半点声息传出。安静得有如一座座坟墓一般。
等到天明,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积尸之所!
可是又有什么干系呢?这个天下,这么多高高在上的人物,从来未曾将自家这些厮杀汉的生死放在眼中。
现在就连自家将主,都背离了麾下的军士!
遥想当年西军几次最为惨烈的败仗,但为将主,只是与军士一处,死战到最后而已矣。虽然积尸如山,血流成河。但关西男儿,什么时候又畏惧过重上战阵?
可是现在,就算还留在营中的这些关西子弟浑不畏死,却半点死战到底的心思也提不起来了。
就如此罢。。。。。。。。。。。。
夜色当中,无数心丧若死的军士只是默然围坐,等待着天明的到来。
这个时候,却在东面的黑暗之中,隐隐有呼喊声响起,更有火光,在夜色之中远远摇动,向着此间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