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才骑马回来的时候,身子脏兮兮的,发髻散开,头上黏着四五颗鸟粪。“舵主不知,我落地的时候,摔到了狼窝里,差点没被叼走。”马大才喘了口气,接过了茶水,迅速灌了几口。“我连老虎窝都翻了,你忒不中用。”司虎语气有些发酸。“傻虎你推我的时候,那力道,我差点吓死——”“说正事。”殷鹄凝声。终日带着一个兽皮面具,又作为徐牧的暗卫头子,殷鹄在侠儿里,颇有几分威势。听着殷鹄开口,马大才缓了缓脸色,声音变得认真。“按着舵主的吩咐,从皇都飞过去的时候。我并没有闭眼,便见着了,在皇都城中的南门附近,许多妖后的士卒,在收集木柴。”“木柴?”“对,约莫还有不少的易燃物。藏得很稳,我若是漏看几眼,根本发现不了。”“兵势呢?”“皇都四座城门,除了南门之外,其余的三座,人数很平均。”南门之外,便是盟军的扎营地,到时候,也是左师仁从这个方向,发起强攻。“马大才,你看过去的时候,皇都附近,有无藏军?”马大才想了想摇头,“舵主,并没有。整座皇都,已经围得严严实实。”徐牧沉默地点了点头。按着马大才所言,没有藏军,再加上那些易燃之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妖后会在城中,预先设下火城计。到时候,被烧死的不仅仅是盟军,还有沧州里,不少蒙在鼓里的士卒,甚至是那些百姓。而妖后,定然不会作茧自缚,会先一步迅速离开皇都。至于离开皇都的法子,极有可能是通向城外的密道。“这女子,如此歹毒。”听完徐牧的分析,殷鹄声音发恨。“困兽之斗,往往是最骇人的。”“幸好舵主造出了木鸢,否则,对于我等来说,必然是一场大祸。舵主,需立即禀报山下的友军。”“自然。”徐牧沉思了番,“我亦有另一个计划,让皇都不攻自破。”……沧州,皇都。站在城墙,看着城外密集的盟军营地,苏妖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意。她听说了,连着徐布衣也来了前线。天下人都知,她如今只剩最后一座都城。都城一破,她的势力,将不复存在。“太后,刚才斥候来报,天空上飞来一只古怪的大鸟。”“什么大鸟?太叔义,你想说恶兆之像?”“并不是……”太叔义叹着气。“我若像鸟儿一般,能飞起来多好,带着我的孩子,飞出沧州。”苏妖后淡淡一笑。“太后,人又不生翅膀。”“莫说这些了。”苏妖后摇着头,“让你准备的事情,办的如何了?”“太后放心,收集到的火油,还有各种易燃物,都准备妥当了。大多放在了南门方向……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城中的百姓,便也会跟着遭殃——”太叔义收了声音,没有再说下去。他突然发现,从一开始,他并不喜欢打仗。哪怕跟着自家的父亲,学了不少的兵法韬略,他依然不喜欢。打仗,并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中原人不是喜欢殉国么?如此正好了。此计若成,困住了盟军,便有机会离开沧州,再聚兵起势。”“汝父那边,情况已经不妙。”“在河州的北狄大军,拓跋虎也开始行撤退之举。”太叔义沉默着,身子有些微颤。“已经你死我活了。徐布衣挡了我最关键的两步棋,我的棋盘上,已经显出了败势。我先前就说,真正的胜局,并不在沧州。”妖后仰头,声音可惜无比。“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只能行此一招了。”“太后,那些在城外请降的人。”“莫理了,不过是拖时间,现在徐布衣也来了。不瞒你,我原先还在犹豫,要不要逼徐布衣现身,毕竟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向来是能创造奇迹的。”“太后怕他会发现。”“我做了最完美的遮掩,再加上皇都城高墙厚,他查不出什么。他当然会以为,我是在做困兽之斗。”“但实际上,我很快便要离城而去。这座都城,该一把火烧了。这几日天气又干燥无比,城外密林覆盖,说不得会烧成燎天大火。像徐布衣,左师仁,还有什么南海盟,都该齐齐死在这里。”“都在逼我,我向来不喜欢火的,我遇到的那个姐姐,便是死在火海里。”妖后垂下头,久久一声叹息。“太后放心,不少州地的世家,都暗地来信说了,只要太后过去,他们一样会奉陛下为帝。”“都是群狼子野心罢了。太叔义,你要明白,这世道里,有铮铮铁骨的中原人,便会有软骨头的中原狗,恒古不变。”“太后,明白了。”……在皇都城外,跪着的千人万人,在跪了一天一夜之后,终归有人挺不住了。首先是那些富绅,装成晕倒的模样,让下人抬回了城中。按着左师仁的吩咐,一营的东陵士卒,冷冷地按着刀,行军到请降跪地之处。“一柱香内,不退则斩!”“我等是为了国之大义!死又何妨!”一个老臣梗着脖子。东陵裨将凝声一笑,直接让人将老臣子揪了出来。“阁下何人。”“昔三品礼部侍郎王石。我劝诸君,莫要造反。”“阁下可听过杨绣之名?”“听过,当年入沧州,死谏陛下的三个老臣之一……”“你和他比起来,觉得如何?”老臣子身子颤栗,不敢相答。“他是生了眼睛的万世清吏,而你,在我等这些人眼里,不过是瞎了眼,为虎作伥的老匹夫!不过是仗着几分官家威风,想舍命再赌一把富贵!”“天下自有公断!”老臣咬牙。“公断却在人心。”裨将没有废话,直接抽刀劈下,劈断了老臣的一条胳膊。老臣一声惨叫,再也把持不住,吓得急急往后爬,又唤了下人,将他背起来跑回城中。约莫是小裨将杀鸡儆猴,原先跪着请降的许多人,脸庞之上,都露出丝丝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