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个叫阿三的小厮风尘扑扑地进来,俯在胡忠耳边低语几句,胡忠笑逐颜开地说:“老爷、太老爷,大喜。”
阿三原是胡雪松派到洛阳打探真娘叔父一家消息的,见他神秘兮兮,
众人都催他快说什么大喜。阿三喜滋滋地道:“两位公子没死,洛阳失守后,百姓和守军四处逃散,两位少爷先是投奔封常清将军,封将军在陕郡兵败,退到潼关,两位少爷为了报家仇国恨,一起去河北投奔了平原郡守颜真卿,他们同颜真卿颜杲卿兄弟一起招兵买马,挖沟筑垒,已经在河北发难,切断安禄山的退路,河北诸郡纷纷响应呢。”
真娘转悲为喜,赞道:“二位兄长和颜真卿兄弟联手真是大唐之幸,如此一来,长安的压力就减轻了,他们若能攻克范阳,端了那叛贼安禄山的老巢,来个‘围魏救赵’之计,两位兄长可谓大唐的功臣了。”
叶护欣慰地说:“嗯,如今,哥舒翰镇守的潼关又固若金汤,贼兵久攻不下,待安禄山老贼兵困马乏,弹尽粮绝,一举灭之,大唐危机就解除了”。
胡润福老太爷喘了口气,瞧了瞧真娘,又看看叶护,脸上竟然有了喜悦之色,喉咙里发出吼吼笑声。
胡夫人忙命丫鬟端上人参汤,却见老爷子一脸喜色,双眼闭阖,赫然过世了。
真娘原知今日老太爷是回光返照,却想不到走得如此突然,趴在祖父身上
嚎啕大哭:“爷爷,爷爷。”胡夫人让叶护带真娘退下,胡雪松和胡忠等趁着老太爷身体还未变僵,忙给老太爷穿寿衣,安排妥当,一起跪地举哀而哭。
走廊里,叶护拥住真娘,想到老太爷平日对自己的赏识和关爱,也情不自禁地落泪。自安禄山起兵以来,胡润福心忧在洛阳做官的次子胡竹松一家的安危而一病不起,两个月来,虽然有老爷、夫人、姨奶奶悉心照料,老爷子却因为忧惧过度,病情日益恶化。
真娘每日把脉熬药,亲自看祖父服下药,吃了饭才回梅香阁,哪怕祖父从此卧床不起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可以天天看到爷爷,真娘也心甘情愿地照料他老人家一辈子,可是老太爷还是驾鹤西去了。想到爷爷对自己十几年的疼爱,真娘哭得泪人一般,叶护默默陪在她身边,为她拭泪。府里只有胡雪松、胡夫人和姨奶奶几个至亲守灵。想到瑞兰的处境,胡雪松吩咐管家不要给永王府报丧。胡家人丁稀少,管家胡忠就和胡雪松商议,请专门为人操办丧事的凶肆料理胡老太爷的后事,胡雪松想到兄弟已经不在了,殡葬热闹一些,也算替弟弟尽了一份孝心,就点头应允了。
胡夫人见叶护也一直陪着真娘守灵,过意不去,就吩咐小惠扶真娘回房休息,
令阿三带叶护回客房睡一宿。
真娘哀伤过度,又流了那么多眼泪,一天滴食未尽,早已疲惫至极,回到梅香阁不久就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感觉爷爷胡润福推门而来,慈笑道:“真娘,我的乖孙女,爷爷要走了,去洛阳找你叔父去,长安不安全了,安禄山那贼就要打入长安了,
你跟叶护太子去回纥汗庭,两个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过一生,爷爷就放心地升入仙界了。”
真娘喊道:“爷爷,爷爷”。正要伸手拉住胡老太爷的衣袖,老太爷却若神仙般飘然而去。真娘在昏睡中迷迷糊糊,抽抽噎噎地哭,忽听到府院一片喧哗,有个丫鬟用刺耳的尖声惊慌失措地喊:“不好了,姨奶奶悬梁自尽了”。
真娘惊醒,小惠见真娘睁开眼睛,焦急地说:“小姐,姨奶奶跟老太爷而去了”。
真娘披衣下床,在门口看到几个丫鬟婆子匆匆忙跑向姨奶奶的住处。
真娘叹息道:“姨奶奶虽然不是我的亲祖母,也没有给祖父生出一男半女,
但却有这种心志,为祖父去殉葬,实在可敬。”
忙穿好孝服,匆匆下楼去,走向爷爷的灵堂,姨奶奶是在灵堂后面的里间屋子悬梁自尽的,真娘到时,众人已经将姨奶奶从汗巾套上解了下来,入殓,和胡老太爷同摆一个灵堂。
胡雪松携夫人和真娘恭恭敬敬对着老爷子和姨奶奶的灵柩
磕了几个头,举哀痛哭。
几天后,胡雪松按照大唐风俗给老父亲举行了一场还算隆重而热闹的葬礼。
若不是国家在危难之际,以胡家的家世,胡雪松这样好面子的人会将葬礼办得更隆重热闹一些。
真娘为祖父和姨奶奶亲自谱写了挽歌,送葬那天,一路摆设了十几个祭盘。
祭盘用巨阔的帷幕围成,各有特色,制作精美,雕画着花草、虫鱼、牛羊,人物等模型图案,栩栩如生。其中,叶护送来的祭盘最大最引人注目,也最有创意,只见帷幕上面绘着神医扁鹊和齐桓公两个木偶形象,造型逼真、生动,扁鹊为齐桓公治病,齐桓公讳疾忌医,最后病人膏肓而死,画面正切和了胡润福老太爷一代名医的身份。
祭盘表演结束,送葬队伍一片喝彩,胡雪松也感觉表演很精彩,显示葬礼体面,于是赏赐表演者几两银子。
送葬回来,真娘呆坐在梅香阁的卧房里,想起爷爷、姨奶奶对自己的疼爱,
泪水禁不住又落了下来。
过来一会儿,叶护噌噌上楼来,安慰了会真娘,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惋惜地说:“真娘,现在都五月中了,这个春天也没时间和你一起去外面踏踏青,也没来得及欣赏牡丹花开,良辰美景真是虚度了。”
真娘神情黯然地说:“多事之秋,也没这个心。”
叶护担心地说:“真娘,你这次带着小惠一起同我回回纥牙帐吧,让我父汗看看你,他见到你肯定会喜欢的,如此一来,咱们的婚事就尘埃落定了”。
真娘惆怅地道:“祖父尸骨未寒,在居丧期间,哪有谈婚事的呢”。
口中责怪,心里却甘甜如饴,漆黑的眸子里瞬间充满羞涩和柔情。
叶护拍了下额头,自责道:“怪我是蛮夷之族,不懂你们大唐的风俗,不过,你和小惠可以随我回去一趟,去回纥看看嘛,我为你千里驰骋来回多少趟了,来而不往非君子嘛。”
真娘遗憾地说:“下次吧,等我居丧七七四十九天,再向父母请示,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青青草原,白毡房,美丽的草原是叶护的家,我也一直好奇呢。”说话间,猛然瞅见叶护的衣袍脏了,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刚请裁缝给叶护做了套新衣服,就从衣柜里拿出来,一边帮叶护脱下外套,一边温柔地说:“叶护,我前些日子请长乐坊的胡师傅给你定做了套衣服,我也做了一套,现在长安的不少富家小姐也喜欢穿你们回纥的男装,我也赶赶时尚。”
然后,真娘认真地帮他穿上新衣裳,仔细打量了下,对襟开领,更显阳光洒脱,衣长及膝,衣袖瘦窄正合身,真娘又将蹀躞佩带系好,拉着叶护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颜色清新绚丽,洒脱自然,骑马、蹴鞠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