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二人一酬一酢,相谈甚欢。
叶护太子说:“殿下,我这次来长安,是奉诏来唐皇室求婚的”。
“那你为何没有向我皇爷爷求赐婚呢?”李俶不解地问,
叶护先是蹙眉,想到早晨和真娘的相逢,莞尔一笑,“我想,暂缓一下,看看是否有情投意合的公主”。
广平王微微点头,赞同地说:“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自己的王妃,还是自己亲自挑选好。”
忽然脑海中又闪现一个女孩的名字,悠然说:“后宫待嫁的公主,只有虫娘,她是一个混血儿,深目高鼻,是皇爷爷的外国妃子曹野那姬所生。”说起虫娘,李俶感慨万千,虫娘因为是个早产儿,被皇上视作不详之物,从小就命令她只能穿道服,虫娘自幼穿着道教的羽服在宫内的道观消灾趋吉,宫中的霓裳羽衣,从来与她无缘。虫娘虽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却没有公主名分,自幼丧母,孤苦伶仃,在掖庭宫由宫人带大。
广平王王妃见她可怜,常邀她来王府来玩,虫娘只比广平王的儿子李适长两岁,广平王夫妇对这个混血儿小姑姑可谓是关怀备至。
“虫娘?”
叶护太子很惊讶。
“长安可否有个名媛叫真娘?”
“真娘?”广平王和王妃都怔住了。
思忖片刻,王妃说:“叔父永王李璘的侧王妃,有个粉雕玉琢般的妹妹,好似叫真娘,也有十几岁了。”
李俶道:“胡大人行事谨慎,家教甚严,他的女儿都是玉藏椟中。”
叶护微笑,不漏声色地向广平王夫妇敬酒,冰雪聪明的王妃从叶护和煦如春风的笑意里察觉到他的心意,心中隐隐担忧。
当晚,胡府灯火通明,梅花开得正灿烂,幽香袭人,
温馨暖玉的梅香阁,真娘对镜而坐,小惠帮她取下金钗,轻松放下层叠的云髻,乌黑的秀发丝丝滑滑,宛若瀑布般飘然,
一个长方带銙正躺在真娘的梳妆盒边,小惠走过来,仔细鉴赏着金銙,惊奇地说:“小姐,你看,卷草纹和狩猎纹之间有个金珠组成的鱼子地也。”
“嗯,狩猎纹的图案是猎人骑马拉弓追射狮子,骏马前蹄腾起,马尾上翘,马头侧昂,向前急奔,骑士英武逼人,目光炯炯注视着狮子,左手举弓,右手奋力拉弓欲射,狩猎场面生动逼真,栩栩如生,小惠,你觉得这个骑士像谁呢?”
小惠再仔细看看金銙,惊呼道:“像今天那个送给你金銙的人”。
真娘嫣然一笑,点点头。
小惠说:“小姐,看来这人身份不一般也,竟然随身有金銙。”
真娘眼睛黑漆漆地,凝视金銙,不觉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难道是他?”真娘如梦惊醒:
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朔风呼啸,天很阴冷,长安街头一个肥头油脑的官宦子弟,不知哪根神经作怪,正在像作弄一条狗般对待一个昆仑奴。
这昆仑奴是个女孩,乌黑的卷发,像灰陶瓷一样的脸蛋,一双眼睛若受伤的小鹿般惊恐地看着主人。这纨绔子弟闲得无聊,一遍遍地命令昆仑奴女孩去肮脏的池塘里游泳,上岸,再下池塘游泳,再上岸,上岸以后,昆仑奴女孩精疲力竭,爬不动了,也下不了池塘,官宦子弟奸笑着一脚将昆仑奴女孩踹进池塘。
胡雪松带着年幼的真娘去开化坊的荐福寺进香返回,路上看到昆仑奴被虐待的一幕,心生可怜,见那女孩和自己年龄相仿,
就央求父亲去救这昆仑奴女孩。
胡雪松无奈地摇摇头,近年来天子贪图享乐,迷恋贵妃娘娘,终日沉浸在歌舞之中,宰相杨国忠一手遮天,奸臣误国,朝纲败坏,长安城四处弥漫着奢侈腐败之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浮躁淫荡,鱼肉百姓比比皆是,不知对方来头,胡雪松一个集贤书院的学士哪敢问津?
忽然,一个回纥小王子拨开围观的麻木人群,命令官宦子弟停止虐待昆仑奴女孩,肥头大耳的官宦子弟冷笑一声:“哦,你是常居长安的回纥小王子,嘿,你不就是个大唐的人质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警告你,少管闲事,否则,我对你也会不客气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王子摇摇头,那人傲慢地说:“宰相杨国忠是我姐夫。”
小王子轻蔑地一笑,宛若那人引以为傲的姐夫不过是一条猎犬。
他勇敢地走向前,恳请说:“既然你不喜欢这个昆仑奴,你开个价,我买下来”。
官宦子弟见遇到有来头的买主,贪欲瞬间膨胀,心想,
有钱可赚了,龇着黄牙,大大咧咧坐地起价:“五百两银子,现在这个黑奴就归你了。”官宦子弟狮子大开口,小王子似乎没有金银概念,示意手下付清银子,让侍卫将昆仑奴女孩从池塘里拉出来,然后走进真娘,凝视着真娘乌黑的睫毛,小王子诚挚地说:“这个昆仑奴女孩,你给她起个名字,好吗?”
真娘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看她肤黑,身形健美,整个人像朵黑牡丹,就起名墨玉,如何?”
小王子微笑说:“墨玉,这个名字起得好。”回首转向浑身湿漉漉、落汤鸡般冻得簌簌发抖的的黑皮肤女孩,一本正经地说:“以后,这位天仙一样的小姑娘就是你的主人,你可以跟她走了。”
墨玉乌黑晶亮的眼睛忐忑不安、又满是期待地瞅着真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