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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陶大人愁眉深锁,道:“这一节我如何不知?只是灾情严重,朝廷又不富裕,有了这笔银子,可以多救无数百姓。性命交关的当儿,旁的事,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大人也知道,这些银子必是非偷即抢,若从平民百姓,又或者江湖人士处得来,倒也无妨;只怕万一牵扯上朝廷权贵,到时追究下来,大人您就难办了。”
“何师爷,你的意思本官明白。那些朝中地方的权贵们,可比朝廷有钱多了,若真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钱财,那乞丐拿了来用之于民,也是理所当然。浑浑噩噩混了大半辈子,到这把年纪,再不为百姓做个一两件事,就来不及了。就算是有风险,得罪了谁,本官也一肩担了便是。”
那师爷不再劝阻,叹了口气,与陶大人一道商议起钱粮划拨。
霍昭黎本来觉得那陶大人向富户低头求救,全没有戏文里钦差大人那般的威风,如今听他这番话,心中不禁好生相敬。
程逸岸突地一拍他肩,说声“好了,走人”,便自顾自腾空而起,像是空中有架梯子一般,走几步便立在了高墙之上。霍昭黎张大了嘴看着,直到程逸岸做个手势,才先跳下地,又直直向上跳跃,总算是成功趴在了墙头之上。
二人翻出院落,走了几步,程逸岸突然停下来,朗声道:“何方高人?若有贵干,不妨出来一叙。”
霍昭黎听得莫名其妙,却见拐角处闪出一个高高的人影来,沉声道:“久闻毒飞廉程逸岸轻功独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定睛看去,只见来人二十七八年纪,一身黑衣,端正的国字脸上波澜不惊,毫无被叫穿行藏的狼狈。
程逸岸点头算是谢过,道:“敢问阁下何方神圣?”
“在下石可风。”
程逸岸微微眯了眯眼,随即拱手道:“原来是追风神捕石大人。程某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大人二字不敢当。在下不过替官府办差的卒子而已。”
“石大人过谦。不知程某所犯何事,有劳大人夤夜相从?”
“夤夜相从”之语,历来是用于男女私奔,石可风任他占口头便宜,肃容道:“‘游丝络网’可是程兄的独门药物?”明知是毒药,出口时却只说“药物”,足见他做事极重分寸。
程逸岸侧了侧头,虽有不解,还是点头道:“是。”
“服药一个时辰后浑身浮肿、神志不清,幻觉全身被丝网捆绑,再过三个时辰,血脉逆行,气绝而死——游丝络网的药效,当是如此?”
“石大人见多识广,自然不会错的。”程逸岸说着收起笑脸,问道,“谁中了此毒?”
石可风端详他许久,似在判断他是否明知故问,之后才缓缓开口:“你说呢?”
程逸岸想得一想,立刻道:“应当是昨日被程某逼着开仓赈济的那几位。”
“程兄手中犯的人命不知凡几,因均系江湖仇杀,衙门原管不了这许多。可这回受害的是普通百姓,既然程兄供认不讳,那么请随石某到衙门走一趟。”
霍昭黎听得这人要抓程逸岸去衙门,在一旁大急,连忙闪身挡住程逸岸,说道:“这位大人,从昨天开始我和大哥一直在一起,他绝没有跑去毒死人家,你一定弄错了!”
石可风从旅店追踪二人出来,此时才看清霍昭黎的脸,说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
程逸岸捂住嘴嘻嘻笑了起来,对石可风道:“他可不是姑娘,货真价实的男人。”看石可风愣了一下,他十分愉快地转向霍昭黎,“兄弟,你说得不对。你在房里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吧?那段时间,去那几户人家下个毒,时间足够了。既然石大人这样悠闲地在和我们说话,不急着要解药,那几只铁公鸡的大限看来还未到,算起来他们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中毒的。而且石大人多半还是循着什么蛛丝马迹,才追踪到我俩所在的客栈——啊呀,这回你大哥我是要抵赖也赖不掉了!”他摊了摊手,摆出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在做戏。
霍昭黎无奈地道:“大哥,你不要开玩笑了!快点跟这位大人讲清楚,不然会被捉去打板子的!”
“事实俱在,我可讲不清楚。”程逸岸耸耸肩,“别担心,虽然讲不清楚,我们可以畏、罪、潜、逃。”
他耸肩之后便抓住霍昭黎的手,说到“畏”字时身在半空,最后的“逃”字说出口时,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可风一直全神戒备,提防着程逸岸突施奇袭后逃跑,却没料根本不曾交手,他们就从眼前凭空消失。
“咚”的一声,脚下不知踩到什么东西,石可风拾起来,只见瓷瓶身贴的纸上写着一行细字:“兑水内服一次,禁食一旬。”
他愕然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严肃的脸容不自觉松弛开来。
二人脱身,不再回客栈,程逸岸一路往南边走,霍昭黎一言不发跟着他。到了一条溪边,程逸岸去捧水喝,霍昭黎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溪水中倒映出的星辰闪烁,冥思许久,才下定决心问道:“大哥,是不是有人在陷害你?”
“哦?怎么说?”程逸岸像在说不相干的事一般,淡淡回应。
“大哥不会去杀人的,定是别人栽的赃。”
“我为什么不去杀人?”
“大哥是好人,好人不杀人。”
程逸岸一口水吃进鼻子,不住呛咳。
他好久才缓过气来,严正地对霍昭黎道:“这么离谱的事情,以后别再在吃东西的时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