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事变,大体与朔方城的安排,预估出入不大,唯一使他们小小意外的,是越彻底会提议转移矛盾,攻打外人。
他们没有料到这个,而阎术也不知道,这并非他们的安排,他以为,这一切也在江公和王启尧的计划之中。江公和王启尧的计划原是这样的,制造矛盾,并激化,扩大矛盾,使北境联盟内部瓦解,越城与清陵城相争,阎术则可以自称外人,不方便插手他们两城内政,隔岸观火,等到双方内斗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行出面,并占据越城。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掌握主动权。
这样的意外出现后,他们不由得凝眉细想,为何会如此。
以他们对孟书君的了解来说,他是睚眦必报之人,受了冤枉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一点,从他自打在凤台城摆脱质子身份,回到清陵城,屠杀孟家满门只为报幼时之仇,就能看出来。
这等心胸狭隘之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样大的憋屈?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孟书君把清陵城的君玺交给方觉浅的那一刻,让她成为清陵城真正意义上的诸侯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清陵城,三不五时地劫掠越城的周边城池也好,对北境掌控得越来越多也好,
这一切都是他在为方觉浅打地盘。
其实借王轻侯就可以看出孟书君这样的人,很难对谁真正忠诚,守信,做个君子,他们共同的特质是自私阴鸷,狠毒无情,不同处在于,王轻侯有所追求,而孟书君失去了活着的支撑。
他必须要为自己找一个支点,勉强地苟活在这世上,而这个支点就是,为阿钗报仇。
阿钗姑娘的死实在是场冤孽,天真无辜的小姑娘死于一场接一场的阴谋,身不由己没有生路。
而孟书君也知道,那些仇人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他需要方觉浅,需要这个于这乱世中,难得的,会对阿钗抱有同情心,会怜惜阿钗渺小又脆弱的生命之人。
所以,他会对方觉浅言听计从,忍些冤枉委屈也无妨。
而要不要对越城这个暂时意义上的盟友真正下黑手,他自然也要问过方觉浅的意见。
方觉浅说避其锋芒,孟书君就明白这其中必有文章,不如作局之人的意,就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不过好在,这样的意料之外,并没有给江公和王启尧带来多大的麻烦,小小的出入,不影响他们真正的安排。
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北境,只要那里的事尚还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意外便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在目前来说,阎术依旧有着一定的主导权。
所以当他们收到阎术的密信时,也没有露出太多的焦急情绪,江公活到这年纪,自是明白事事不可能都顺他心意,照他所想。
“看二位的表情,是北境之事并未完全按照你们所想?”殷安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从容不迫。
江公与王启尧将小意外说给了殷安听,殷安略作思忖,便笑道:“反正又打不起来,而且还给了我们机会,挺好的。”
“不错,北境变乱,其实是合我等心意的,有阎术在,不会让这场战事扩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不知长公主殿下的安排可已到位?”江公问道。“我早已写信通知朝庭,备下大军,本来照我们的计划,是制造北境内乱的契机之后,殷朝出兵平息内乱,掌控局面,从而迫使方觉浅与王轻侯不得不对北境之变作出反应,达成你们的目的,或者说,达成
我们同共的目的。现在虽然有些变化,但效果是一样的,北境大军若真的攻城掠地,向凤台城开战,殷朝出兵的理由就更加顺理成章,反倒是件好事。”
殷安说得很直白,并未拐弯抹角。
她与江公,王启尧的合作前提,是他们有共同要对付的人——王轻侯和方觉浅。
在计划里,是由朔方城方面负责制造北境的动乱,殷朝方面负责制造北境的战场,将动乱化作一触即发的战争,双方通力合作,迫使方觉浅与王轻侯出面。
而在那之后的事情,自然就将完全地按照江公的预设,奚若洲不可能坐看方觉浅因对王轻侯过于深厚的感情,将北境交给他,或者说,两人同治,紧密捆绑。
到那时,朔方城就可借奚若洲之手,将方王二人,踢出局。
现在朔方城的任务已经完成,就轮到殷安这方出手,做完后半局了。
久未露面,不知所踪的牧嵬小朋友,终于重新回到了众人视线中,虽然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的殿下被俘朔方城,他为何还会藏起来,不急着去救人,但想一想,也许是殷朝另有安排呢,也就释然了。
他这一出面不得了,直接统兵十五万,浩浩荡荡连成天际的一道黑色的线。
说是,要往南去,往朔方城去,忠诚的骑士要去拯救他的殿下。
没有人会怀疑这是假的,因为领兵之人可是牧嵬,你说换个人在要这档口往南下,或许会让人生疑,别有用心,但若是牧嵬,就太正常了。
殷朝内外谁人不知,牧嵬是可以把命都送给殷安的,他绝不会做除了救殷安之外的,其他事。
他领兵出城那日,声势浩大,殷王还亲自给他倒了壮行酒,天地良心,殷王这个糊涂蛋,在他妹妹的事情上,可谓是尽心尽力,不惜一切,并且难得清醒了。
方觉浅与随着人群沿街看,高高大大的牧嵬神色凝重,似肩挑万担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着他腰间的宽剑,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之态。
“其实昨天,牧嵬来找我喝酒了。”剑雪叹了声气。
“找你?”方觉浅疑惑。“是啊,方姑娘你别看他是长公主殿下的心腹,但其实他在凤台城里没什么朋友的,死卫嘛,都没有朋友的,跟我在神墟那会儿时一样,谁也不知道哪天就暴尸荒野了,不敢交朋友,怕来者都是有所图谋。
”
“他说什么了?”“他说此去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走前想跟最好的朋友喝一杯酒,我听着可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