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亦有此心。”王守仁拱了拱手,眼光略略低视,“不过,纠察吏治只是一个方面,另外还须得力促农桑之事。近十数年,天灾横行,或北旱南涝,或两京大震,或流民匪寇作乱滋扰民间,饿殍遍野,不能尽述。若不是各地加紧往扶桑、吕宋等地移民,只怕人祸复起。因此,臣以为要继续推广甘薯、玉米、土豆等物引种,兴修水利;将王爷在江南一带施行之‘免农税法’更复推往北方,督促、清查常平仓,务使丰年仓廪溢,灾年仓不空,始为上策。”
“内务当然要做好,但也别忘了加强从周边地区大力进口粮食。我们银钱不愁,货物又都抢手,这时候不捞他一笔,还等什么时候?光注意农业建设远远不够,还要注意战略储备,我想伯安已经对前些年我制订的那些物资储备计划有所体会了吧?”
“王爷英明!”王守仁深为叹服,“不得不说王爷所提之策,实属内外兼修,若没有那些战略物资,恐怕前岁、去岁荒年也不会过得那般平稳。王爷离京不久,青州矿贼王堂等便率众起事,恰有十几船占城稻正入麻湾港,各府急调之赈济,又严督各县收拢流民,至马总兵率部到达时,王堂贼部已经烟消云散,此僚首级亦早传至京中,真是难以想像!今年,臣已命商业局宣慰日南、缅甸、朝鲜、琉球、吕宋等粮产地,首先与之交易,换购粮草,船队十班之中倒有五六班是前往这些地方的。”
塞拉弗微微点头,显出满意的样子,稍稍停了一会儿,他手中摇动玻璃杯,轻轻喝了一口其中的葡萄酒,“伯安,税制改革的事情,推行得怎么样了?”
王守仁脸上显出苦恼的表情。
这是当年塞拉弗离开时放出的最大的一个改革措施,但那时却没有条件立刻实施。塞拉弗深知自下而上的改革,才不会产生巨大的社会动荡,因此他所做出的改革决定,往往都是在一个最佳的楔入点。
税制改革不同,这必然是国家强制性的政策之一,由不得朝令夕改,因此也必须格外谨慎。
塞拉弗的税制改革分为两部分,彻底清查全国土地,登记造册,逐步在富裕的高产地区减免部分或全部产品税,只征收一定比例的轻微的土地税;在商业税方面,鼓励经商,鼓励集约型规模化产业群体的发展,对进出口关税、货物税、产品税依照不同的标准征收。另外就是个人所得税,这种税种的出现更是令大明朝廷上下觉得荒唐透顶。
并且,所有的税赋不再征收实物,而是统由银币支付。
减免农业税是件好事,但清查全国土地,实际上是在得罪全国的官僚阶级和封建地主阶级。王守仁当然会觉得困难重重。
当然,他也不是不理解塞拉弗的用心,这条征税的标准就是谁的地多谁缴的钱就多,自然那些平民、佃户和无地流民原本的负担就转嫁到地主头上来了,多多少少减轻了一些阶级矛盾,同时还增加了税收的正面效果。
塞拉弗一看就明白了,“这样吧,伯安,不必觉得为难,这件事我亲自来抓就是了。”
王守仁如释重负,“多谢王爷宽宏。”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国政方面的问题,随后王守仁也端杯遥敬了一番,这才低声道:“王爷,臣另一事禀报。”
“说吧。”
“是,自北方平定之后,成献功频频要赏,收拢大量财物,又私夺原王府田宅盖其私邸,今日不来参会,反而在家中设宴,遍邀总兵大将,说是刚娶了两房小妾,都是秦淮名妓,殊实不雅。臣那里劾章积靡,只是迟迟未得皇贵妃的旨意……”
塞拉弗笑了起来,“成奉回到南京以后,有没有上过表章?”
王守仁不解其意,皱起眉想了想,“有过,他自请削爵为帅府上将军,但为刘娘娘驳回。”
“这就对了,我了解成奉,他不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他立下莫大的功劳,良女又不准他退休,恐怕搞得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呢,他这样频频地造出点事情来,就是想让朝廷把他尽快免职吧?”
王守仁也是罕有的政治人才,闻言马上就明白过来,不禁拈须叹息,“原来献功还别有用意,倒是臣近来想左了,弄得彼此有些生分。”
“有功劳就要好好地赏赐,当然军权要始终掌握在中央的手里。”塞拉弗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这些将军和总兵们手中握有的兵力已经足以干预到中央政府的事务,这是不能忽视的,但现在仗还远远没有打完,成奉更要牢牢地握住,他现在已经成为大明军事界的一面旗帜了,不是吗?”
王守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晚郢国公府酒宴未完的时候,忽然宫中遣来宣旨的特使,将成奉的诸多功劳又大大夸奖了一番,将他的正式职务变为“大明郢国公建威将军提督参赞元帅府军务兼朵干及奴尔干总兵官”,还加赏10名宫中御卫,负责全天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显然,大胖子是能够猜测得到塞拉弗用意的一个聪明人。他满面堆笑地招呼走了各位将军,随后进入了洞房花烛的最后一道程序。
大明商业局的头目们是最后一批接到会议命令的,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总理商业局大臣史兰峤等半点也不曾显露出懈怠的表情,甚至连个哈欠都不敢打。
他们进入“左武卫将军”官舱客厅的时候,就发现塞拉弗正坐在烛台后面,长条案几上堆满各种类型的薄表、账册,几位擅长经济分析的会计师正端坐在旁,奋力地翻阅与汇报着,当然,史兰峤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被锦衣卫捉了呢!这几年他的商业局创造出惊人利润的同时,也满足了不少他额外的私欲。
“臣史兰峤参见武定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陪同他身边的斯波克特先生看见上司已经跪倒,无奈也只能单膝点地,陪着三呼千岁,他的中文已经是异常流利了。
“别多礼了,各自坐吧。”塞拉弗淡淡地说了一句,“史兰峤,去年商业局的在对外贸易方面,究竟赚了多少钱?”
“这个……大约7475万龙元。”史兰峤低着头。
“就1100多万两银子?”塞拉弗声音转冷,“我记得还没走的时候,就在福建、江西、广东、浙江、南直隶等地投入了数百万两银子,用来改造织造、制瓷等产业的规模,大大提高产量,这些产品由商船队北输南运,难道还不抵我亲自操办的那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