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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侯安泰伸手把王麻子从地上拉起来，嘴里嘀嘀咕咕说道：“也不知刚才怎么了，突然脚痒。”抬手搂住小兄弟的肩膀，“行啦别委屈了，一会儿大哥给你叫俩小相公，让你前后都被照顾到。”

王麻子听到前半句叫两个瞬间露出笑脸，听到后半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还是笑。等猛然回过味来，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张摆手：“不不不一个就够了！”

松开王麻子的瞬间，侯安泰又恢复了吊儿郎当喜气洋洋的模样。方才脸上那点烦恼忧愁都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如明镜，知道以无忧洞的森严守备，自己这张生面孔是无法按照顾写意交代的那样去踩点绘图的。可让他回去后老老实实去五爷那认怂，承认自己办事不利，那也是绝对没可能的。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个路数——在无忧洞里培养个内部相好出来，或是勾搭个无忧派弟子，让别人替自己去做。有句话说的好，一回生两回熟。别管是要威逼利诱，还是大把撒钱，甚至精尽人亡，他睡也要睡出一两个内线出来。横竖自家五爷有钱，来得起。

心里头想通透了，侯安泰兴高采烈振臂招呼其他兄弟陪他去玩。

要说上辈子顾写意高看侯安泰一眼的原因，就是看他为人灵活，没门可走时转头就去爬窗户。

那边厢，顾写意正推开门回到屋内。

屋内的十来个人都情不自禁去端详他脸色，发现他面色如常，举止自若，坦然坐回了位置上，仿佛刚才发飙训斥的人不是他。顾成双越想越气，气的想起身把酒泼顾写意脸上，再一并把酒杯也砸过去。

太子也拿起了酒杯，借饮酒的动作，隔着酒杯上沿放出目光。他见五弟眼帘低垂端坐好，素净的脸沉静且平和，简直透出几分乖巧和一点可怜可爱劲儿。

是的，旁人嘴里孤僻阴沉的五皇子，在太子心里，一直都是个可怜又可爱的人。引得太子时常想从头到肩膀，再从腰到腿那样顺毛摸摸他。当然太子也清楚，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感觉，很可能只是被感情蒙蔽双眼。顾写意是谁啊？十四五岁就能牵制数万大军，头回出宫办差杀得人头滚滚。可知道归知道，太子依然觉得他该被人怜爱。

就是太不听话了。太子心中叹气，写意为人太刺头太别扭了，这点很不好，应该改。

经过顾写意“父皇上身”式老爷子发怒，旖旎气氛直接荡然无存。几位难得微服出巡的王爷们都吃的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听美人们吹啦弹唱后，默认散场回府。

几位金枝玉叶结伴而行，走到专程为他们打开的别门外。面子上统一的淡定，心里头却大不相同。

顾成双经此一役，彻彻底底烦透了顾写意。可说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几乎未做停留，首先带着家仆匆匆离去。顾写意瞧那背影，觉得二哥仿佛火烧屁股，一蹿一蹿的往前走，飞快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顾正凛是唯一真不舍得走的，他和那群美人里的一半都拉拉扯扯，意犹未尽。因为觉得自己没办成“正事”，有点不够痛快。但当着太子，他又不敢太放浪形骸。太子长兄如父，在男女一事上十分正经严厉，不允许弟弟们太早接触女人，怕他们纵欲伤身。六爷在心里默叹“出来玩不能带家长”，感慨完毕，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顾天赐笑容和蔼，状若无意挡住了顾写意的路。亲亲热热拉住顾写意一只手，端详他漠然的侧颜，轻拍着连声道歉：“今天是三哥招待不周，让五弟不痛快了。回头哥哥我好好补偿你一次。”顾写意转过眼珠，四目相对，顾天赐发现顾写意的眼睛是最纯粹的黑，却又亮的宛若星辰。

顾写意用沙哑的嗓音，轻声细语道：“三哥太客气了，我觉得此处甚好，以后应该会常来关顾。”

闻言，顾天赐眼睛顿时一亮，很是惊喜。

一只手搭在顾写意的肩膀，轻轻揉捏了几下。

“既然喜欢，方才又何必大发脾气？还是说，方才那些人里你看上了谁，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要回头自己再来找他？”

掌心的温度似乎能穿透衣衫，顾写意的身体随之僵硬了一下，而后缓缓转头看向身后。太子见他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哑着嗓子轻声说：“没有看上谁，单纯觉得此处环境宜人，是个谈事的好地方。”说完，顾写意抽出被顾天赐捏着的手，而后不动声色甩肩膀，摆脱太子的桎梏。

各家马车护卫早已等候多时。顾天赐做足东道主架势，目送太子与顾写意上马车后，自己最后上了车。最后这辆车兜了一圈，又转回了暖乡偏门。那里早留有人手，见顾天赐回来，忙打开了门。

顾天赐穿过游廊，推开一扇房门，急不可耐地走了进去。一把将坐在榻上歇息的无忧拉进怀里，粗鲁地亲吻揉搓。顾天赐兴致勃勃说：“万万没想到，顾写意居然上钩了。他日后再来，你要替爷盯好了，有消息即使告知我。”

暖乡是顾天赐花了大力气，耗时许久搞出来的暗中产业。每栋主房都布置有暗室机关，可以用于监视与窃听。他对暖乡寄予厚望，坚信男人酒酣耳热后，在女人面前格外守不住秘密，所以不厌其烦引朝内重要人物来此谈事取乐。

“好，奴婢记下了。”无忧轻轻柔柔的回应。但她其实被揉搓的很痛，忍不住蹙眉斜眼端详庄郡王。见后者此刻全无平日里的斯文，面色潮红，是个亢奋激动的模样。好相貌配上这副斯文扫地的神情，也变得不堪入目。无忧在疼痛和不耐烦中，脑海中浮现顾写意在月下竹林中，对她回眸一笑的样子。还有顾写意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无忧眼神变冷，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继续打量亢奋的顾天赐。神情很像是主妇去菜场，掂量该买哪种菜下饭。

在外表简洁低调，内部装饰奢华舒适的马车里，太子顾康健叹了口气。他认为还是要让顾写意改改桀骜不驯的毛病，至于怎么让他改，没想好。

回到英郡王府的顾正凛，回家首要事情是发动全府俏婢美仆陪他玩第二场，因为第一场没尽兴。顾正凛是个十分想得开的人，并没有什么野心欲望，只想尽情享受生活。他投胎技术好，一举成了皇室子孙。只要顾家江山不倒，管他谁当皇帝，只要不是疯子，就没可能非要对亲兄弟下手得一个暴君骂名。而他顾六爷仔细从一数到五，看了下上面的数位哥哥，觉得都是聪明人，所以他这辈子妥妥的人生赢家！

在六爷纵情快乐时，生理年龄只比他大十五天的五爷一脸严肃，满腔风雨。宴无好宴，不赴不行。顾天赐为人多疑，不借他由头去一次，日后无法光明正大去第二次第三次。而他需要和无忧好好叙一叙旧，顺便给老二挖个坑跳。在微微摇晃的车里，顾写意慢悠悠想，这辈子提前把你们的龌龊阴谋扼杀在摇篮里，不叫你们作恶。我这辈子不杀你们。

时光飞逝，距离太子大婚只剩三天。

从这一天开始，太子与太子妃开始了沐浴戒斋。礼部官员代天子跑去祭告天地与列祖列宗。侍仪司在承运殿御座前，恭敬请出置册宝案，将太子妃的名字写入皇室族谱。

大婚当日，天将破晓，宫门开启。铠甲鲜亮的御林军与宫廷礼仪侍从鱼贯而出，分列宫门两侧。内廷太监们紧锣密鼓在大殿内布置香案，以及引导宫廷乐师站到指定的御道两旁。

吉时一到，钟鼓被敲响三次。恢弘大气的奏乐响起，充斥整座皇宫。百官跟随身着衮冕服的永辉帝进入承运殿。

顾写意自然也在这百官之中，且作为皇亲贵胄站位相当靠前。他百无聊赖，没情没绪地站着。因起的太早，又很烦凑人多的热闹，他大脑几乎是不转动的。他漠然看着一对新人进入大殿，大脑和内心一片空明。直到他感觉刚才仿佛是被太子与太子妃狠狠撇了一眼，大脑才又开始不情愿的工作。

顾写意缓慢而深地吸了口气，薄而棱角分明的唇抿起，露出了莫名其妙又无奈的表情。他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自己似乎特别招别人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一天的永辉帝，像所有普通老父亲一样，见儿子总算大婚，抑制不住的喜不自禁。又是设宴款待百官，又是大赦天下，各种赏赐流水般都送到了东宫。

太子与太子妃并排而坐，花团锦簇的装扮下几乎没了烟火人气。如同两尊被供奉在神龛里的佛像，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静待众生朝拜自己。

顾写意远远望了眼，觉得场面和人都十分无趣，反正他是没所谓的闲人，于是掉头走开去自寻清静地方。他一路走到殿外花园，见园中花开争艳，花瓣粉嫩无暇。明知道是没味道的，可就是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忍不住摘下一片放进了嘴里。

果然是没滋没味的，顾写意面无表情咀嚼着。突然背后有怯生生的声音问。

“花好吃吗？是什么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