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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季蓉今年也十四了,明年就及笄,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安丰侯长女婿肃王,虽是个不甚受宠的皇子,到底是嫡系皇族血脉,次女婿瑞王,虽为异姓王,胜在姐姐受宠,外甥争气,若将来外甥登位,那瑞王就是国舅。
两个女婿珠玉在前,夏氏对宗季蓉的婚事自然也有想法,奈何这个小女儿到现在还是一副任人拿捏、没有主见的性子,没她姐姐半点的胆量和气度,夏氏便想临时抱佛脚,锻炼锻炼她掌理家务的能力,遂将这次省亲宴的宾客名单包括发帖,都交给她来办。
宗季蓉已经因为名单的事在母亲面前挨了几次骂,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找母亲,只能先来请罗婉帮忙看看。
“嫂嫂,您就帮我看看,我什么都听您的。”
虽是央求的话,宗季蓉却没有半分娇态,仍是垂目坐着,看得出,是真的遇到了难处。而以她的性子,遇到了难处,也只会老实巴交地低头求人,不会用自己主子的身份,也不太会攀什么姑嫂关系。
罗婉心有不忍,想了想,给她指了条路:“有几个管事嬷嬷一直跟随母亲办这些事的,经验丰富,你凡事可以先问过他们,每个人都问问,问透了再做安排。”
宗季蓉沉默了会儿,摇摇头,不说话。那些管事嬷嬷一个个都厉害得很,她震不住,去问过了,他们个个说的含混,她就是依照他们所言做的,可母亲还是不满意,还是要骂她,她不想再去问那些嬷嬷了。
罗婉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但看宗季蓉无助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你拿来我看看。”
宗季蓉眼睛一亮,立即把名单拿给罗婉,连谢谢都忘了说,只是亲近地凑在罗婉面前,认真观察着她神色。
她其实是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便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她都能捕捉到其中的情绪变化。
“嫂嫂,我是不是做的很差?”宗季蓉已经从罗婉发愣的神色里得到答案了。
罗婉抿抿唇,想着怎么说才不那么伤人。
确实很差。
“阿蓉,虽然母亲交待的是省亲宴,但我们应该清楚,宴会必然是有目的的,尤其这样的大型宴会,目的肯定不是邀其他宾客来看你姐姐省亲,所以定这宾客名单时,首先应该明确宴会的目的,目的不同,宴请的宾客自也要不同。”
宗季蓉“啊”了声,宴会的目的不就是在一起聚聚么,还能有什么目的?
也确实有,阿娘想炫耀阿姊嫁得好。
罗婉见她不明白,只好明说:“咱们家现下的紧要事,不是郎君读书和求官,而是嫁女,所以这宴聚最主要的一部分,就是提前为你的婚事打算,故而,这名单上很多人没必要,另外,名号不要直接写王妃省亲,找个虚一点的即可,瑞王妃刚刚伴随圣驾从北都避暑归来,这样的宴会,你不写,旁人也知她会来。再有,宴请名单不必写的太过详细,只写邀某某夫人携家人莅临便可,那些夫人看到请帖,自会斟酌要带什么人来。”
“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统计人数,确定菜品酒茶的数量啊。”宗季蓉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一旦估算不准确,招待不周,就丢大人了。
“阿蓉,咱们是宴会,游乐为主,不是朝会,很多事情没有办法那么精确,所以,需要你去猜,他们可能会带什么人来,估算一个数目,当然还要留有伸缩余地。”
罗婉又同宗季蓉说了许多,快傍晚时才把人送走。
罗婉说得口干舌燥,一壶茶都喝尽了,雪香一面添着茶,一面说:“姑娘,有这教三姑娘的功夫,您自己都安排妥当了。”
给罗婉斟满了茶,又说:“您不知那些下人有多爱嚼舌根,说您连侯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使唤不动您。您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教三姑娘,费了力气还没有功劳,图什么呢。”
拂云道:“姑娘必有所虑,这次毕竟又是为了婚事,万一再出现上次宴席上的丑事,姑娘少不得又要在其中周旋。”
“说的倒也是,但是……”雪香觉得这不像自家姑娘的性子。
自家姑娘不是一个怕事躲事的人,总不能因为出了一次事就再不要这掌家的权利了吧?
“姑娘,您可提防侯夫人又来要四通市两个铺子的掌管权啊?”雪香小声提醒:“我就听有人议论,说您身子不适,怎么不把那两个铺子一并交出来,还把在手里。”
罗婉笑笑,无所谓地说:“她来要,就给她。”
“免得费心费力到最后,还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她近来只在磁宝斋的新瓷上费心,其他生意,莫说四通市的两个铺子,连作为她嫁妆的两个铺子,她都不大关注了,只看看账目是否准确,至于盈利亏损,已经懒得花大心思去看。
这次宴会,她不接,自然有拂云提及的那层顾虑,但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再做那些无有裨益的事了。
她以前心气足,不管是生意,还是府中事务,都是用了十足心思在做事,因她觉得,她不可能与宗越和离了,这里就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份家业,她要帮宗越一起守着。她现在所有的辛苦,委屈,不是为了旁人,是为了她自己。
可现在,不是了。
这里不再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份家业不再与她有关,她只是安丰侯府,是宗越,荣华富贵的一生里的一个过客而已。
她一个匆匆过客,操什么主母的心呢?
怕只怕,忙忙碌碌,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雪香少见自家姑娘如此消沉应付,不知她思想了这么多,只听她说的颓丧,遂劝道:“姑娘,那不成的,四通市的两个铺子叫您管的多好呀,您现在交出去了,才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