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皇后的心情也不错,即便扛着半扇猪的粗使妇人碰到了贴金锦绣裙,她也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宽慰:“扛这么重的东西,很累吧?别请安了,快去吧,早些炖好了汤,也好让侍卫们喝一碗。”
皇长子不解:“母后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伏低做小的事吗?”
皇后微笑牵着孩子的手,直到回了房间才冷了脸:“给这些人花出去的每一个铜板我都觉得浪费!可是我们不能不这样啊,你看昭阳宫那个,就靠着这点小恩小惠,把人都给收买了。”又拽了拽衣服,满脸嫌弃:“你且等着,我换了衣裳过来和你说话。”
将那蹭上了猪油的衣服狠狠丢在地上,使劲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漂亮衣裳,皇后才缓过来,拽过儿子细数:“昭阳宫那些侍卫们如今可不得了,李杰做了羽林中郎将,海初雪在骁骑营颇有威望,夏安瞧着没什么,谁都跟他熟!那崔瑾六部轮转了一遍,已经进了中书省,陈旭外放就是二品,张毅做了工部员外郎,要钱的有钱,要权的有权,你外公如今想安插个人都难。我不学她能行吗?”
皇后越说越上火,猛灌一口茶:“儿啊,我活到如今也明白了,事到临头不由人,该低头时只能低头。我们宫里这些侍卫挤不进去昭阳宫,得不到重用,这不就和当初昭阳宫侍卫境况一样吗?我如今也对他们好,给他们好吃好喝,叫他们忠心于我。”
皇长子说:“可是,母亲方才说,外公被排挤,使不上力气,那侍卫们要官位,我们给不了,这点吃喝岂能收买人心呢?”
皇后阴冷一笑:“现今没有好位置,是因为有人占着。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若有从龙之功,难道还会只是个没品的侍卫吗?”
皇长子眼前一亮:“母后?”
皇后叮嘱他:“这话可千万不能说出去。你也要做个礼贤下士的样子,外头让你师傅联络朝臣,等时机一到,咱们母子翻了身……哼!”
皇长子连连点头,心里觉得这比让父皇回心转意容易多了。这两个月父皇的确常叫他们兄弟过去,也问功课问生活,但皇长子看得清楚,父皇只是想选一个对贵妃和明璋好的工具而已。他也曾劝说自己忍耐,但想想自己刚刚够上十岁的边,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与其忍耐几十年,不如听母亲的,来一个天翻地覆。
早在八月时候,皇帝便下过令,冬至行过大典之后,皇帝驾至乾明宫宴请三省近臣,诏贵妃佐内政。贵妃欣然下旨,命是日于坤德宫设宴。
哪想到一个月后,贵妃受噩梦困扰,夜夜不能安眠,白日补觉,妃嫔来请安者多在寿仙殿喝杯茶便走。众人私下里不免悄声议论:“冬至大宴不知贵妃还能不能参加?”
“好端端地,怎么做噩梦了?”
“哼,杀人的事干多了,害怕了呗!”
“也不能说是贵妃杀的吧。要我说啊,其实贵妃不宜再升了,一开始太后要答谢,封的就是德妃,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命定如此,就该认命,福气太大了担不住,就会受反噬。如果还坚持在这个位置上,只怕灾难更多啊!”
渐渐的前朝也有这样声音,更有愣头青上书称贵妃身弱福薄,担不起贵妃之尊,建议皇帝降位份以惜福。上书者当天便被皇帝赐了边塞风光十年游,子孙有候补者弃置不用。
发泄完,凌清辉也没了继续看奏章的心情,孙通揣摩心思,开口道:“今天路过御花园,瞧着芙蓉开得不错,山茶也绽放了,可惜小的是个庸人,也不会插花,倒没能让圣上第一时间瞧瞧新鲜颜色。”
“花在枝头开得正好,不剪它也罢!走,咱们也逛一逛,散散心去。有两人跟着就行了,多了心烦。”
凌清辉被晴翠折腾得日日睡不好,花园中走了一会儿更觉疲累,便到暖阁坐着。看他开始打盹,孙通忙将厚棉帘子放下。凌清辉说:“且留一片玻璃窗观景,只把后背这里挡风。”
六角的木质暖阁镶嵌着玻璃花窗,凌清辉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花,闻着暖阁自然散发的木香,觉得舒展很多。
“哎,咱们可真是苦命的,这样冷的天居然还得出来采花。”
“就你话多。皇后娘娘要插花,还有咱们多嘴的地?好生剪了枝子带回去就是了。”
凌清辉一笑,摆手示意孙通不必出去驱赶。
“你看这月季像不像我们?天天当差,月月不得闲。”
“偏你累?牡丹被叫做花王,只在四月露一露脸,皇后娘娘何曾闲着过?”
“那也不一样啊!”
一个年长些的声音打断了她们:“要我说啊,牡丹这事还是别提的好,前两天娘娘还说呢,牡丹做花王就不吉利,只在暮春时节辉煌那一下,往后只剩酷暑烈日和萧瑟秋风,这难道是好话?”
“哎呀,幸亏咱们在外头,这要是在皇后娘娘面前犯了忌讳,又要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