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行很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口吻淡淡:「我去找了陆久宸。」
我:「……谁?」
「你想帮他,」傅韶行说,「那我也帮他。」他看着我空白的表情,忽而无奈一笑:「颜明玉,你是不是当我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年先帝即位是一场血腥的厮杀,到最后,八个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留到现在的只剩宁王和英王。英王被派往北疆,宁王因为性情淡泊温顺被留在京城,但身无要职,只能做一个养花弄草的闲散王爷,远离权力中心。
宁王对先帝是有恨的。他的嫡亲兄长燕王死于先帝之手,自己爱的女人也被送入先帝宫中成了妃子,这么多年避居京城一隅不问政事,还要遭受无时不在的猜忌。
正是因此,我对陆久宸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事成之后,不要伤及宁王一家。
我看着他,轻轻地问:「你不怨我瞒着你吗?」
傅韶行也看着我,自嘲一笑:「阿玉,十年了。」他眼里映着我身穿白色中衣的憔悴模样,倏尔闭了闭眼,嗓音沙哑:「我有什么资格怨你。」
他一向骄傲,自以为天下之大,皆能称心如意;所做决定,皆数不会后悔。但无数次午夜梦回,最后悔的便是当年策马向北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心爱的姑娘。
此去经年,再次见面,她已经成为他人妻。
我想了许久,开口道:「都过去了。」
包括七月离开的撕心裂肺,颜家被害的绝望愤怒,身边人一个个离去的孤独无助,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一条路走到黑,我不能告诉爹爹,不能告诉哥哥,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想牵连任何人。
傅家是腐烂肮脏的一摊烂泥,我钻入泥中想与他们同化灰烬,却只想让身边人看到泥上亭亭的那一枝荷,在晨光中开得烂漫,永远娇艳,永远明媚,永远无忧无虑。
「与陆久宸谈条件,你是代表宁王府,还是傅小王爷本人?」我问傅韶行。
「我跟我爹商议过此事,」傅韶行道,「宁王府在这场动乱中无法独善其身,观京中各方势力,陆久宸明显胜算更大。」他顿了顿,又说:「现在京城还算安全,我在宫中安排了人,到时如果……我的人会接你出宫,你若愿意,先将你带到我的一处密院安顿。」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微笑着说我知道了。
傅韶行叮嘱我注意身体,他过两日再来看我,便趁着天亮前出了宫。
他回身,看到女子单薄的身影,隐匿在一片暗无天日的漆黑中。傅韶行出神片刻,忽然想到,与陆久宸谈的条件中,除了保宁王府以外,还要一个人。
可那个满脸漠然的黑衣青年却断然拒绝了他。
「你知道颜姑娘与我合作时,谈的唯一一个条件是什么吗,」陆久宸笑意带着讥嘲,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晦涩情绪,「她要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保宁王一家无恙。」
「你若真想带她离开,不妨问问她自己怎么想。」他垂眼淡淡地说,「颜姑娘才是在深宫中牺牲了十年的人,若她不愿和你走,即便你搬出整个宁王府,我也不会答应此事。」
傅韶行注视他片刻,忽然了然般地扬唇一笑,漫不经心地说:「想不到右相公子运筹帷幄多年,也有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刻。」
陆久宸也定定地看着他,同样弯了弯唇,抿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是又如何?」
「她不会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傅韶行望了望不远处偌大的皇宫,语气淡淡,「陆大人,有得到什么的打算,就要有放下什么的准备。」
陆久宸沉默了很久,才自嘲般轻声说:「我知道。」
从多年前至今,一直心知肚明。
十
我料到英王定会来势汹汹,但还是没想到,局势这么的一边倒。
因为先帝重文轻武,打压武将又收回兵权,傅瑜又刚刚登基,没有培养出心腹的武将,到了如今,朝中居然连一个能够领兵作战的将领都没有。
仅剩的几个将军都投入了英王麾下,年老体衰的大臣不愿出征,日日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傅瑜始终沉默不语,只听闻御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整晚。
昭宁元年六月,爹爹给我写信,话里话外都有种要我寻条后路的意思,我便知道,傅瑜与英王相比,到底根基尚浅。
六月末的一个傍晚,我半夜忽然惊醒,看见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好似也从一场睡梦中醒来,后退两步,像是想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我及时唤住他:「阿泽?」
他轻声应道:「属下在。」
阿泽在春猎前就消失了,离开之前简短地跟我说了一句有任务,就一直不见人影,直到现在,我已经近三个月没见过他了。我见他拘谨地低着头,几乎贴墙站着,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站过来。」
他迟疑了片刻:「属下身上有血腥味。」
我闻言,从床上翻身坐起:「你受伤了?」见他坐立不安地想后退,连忙呵斥道:「不准动。」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