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律看着他二人,又道:“御令已经送至其他几人府上,皆是大同小异,陛下又令我亲自来见你,若你心中不服,想来觉得我能劝慰你。”
傅玦默然片刻道:“我并未存天真之想,也没什么好劝,圣意已决,我等自当遵从。”
孙律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留,“两日后,你仍监斩。”
他言毕便告辞,傅玦和戚浔将他送至门口,便见外间大雨不知何时已停,天边黑云堆叠,一派波谲云诡之象,但层云间隙又可窥见一线白光,像月辉将破云而出。
傅玦拥戚浔入怀,默立良久。
……
两日后至八月十八,连日秋雨虽停,却仍是个阴天,宣武门外重设刑场,孙律携三法司主官和傅玦同坐监斩台,驸马秦瞻,被再次押上了刑台。
刑场外百姓们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此番,候时唱罪皆是顺遂,听见孙律所言罪名与上次一模一样,百姓们皆是纳罕,罪名既无变化,那为何前次会中断行刑?
疑惑不过片刻,行刑之时便到了,刽子手寒光直冒的刀锋重重挥下,一道血光之后,秦瞻的头颅“噔噔”落在了地上。
秦瞻之后,是秦氏其余三族,建章帝手下留情,只斩了直系十三人,饶是如此,刑台之上血色四溅,吓得许多胆小百姓不敢直看。
人群之中有年长者唏嘘,“这算什么?十六年前那场大刑时正值冬末,热乎的鲜血本该遇冷即凝,可那次死的人太多,血硬是从刑台上汇聚成溪流,滴滴答答的流在了地上,后来刑台撤去,地砖上的血色数月未除,与当年相比,还是开恩了。”
行刑后,尚要入宫复命,进了崇政殿,建章帝在御案后问:“何时让他们入宫面圣?”
傅玦敛眸道:“他们多有顾虑,还望陛下海涵,等此案落定之后,微臣再与他们入宫面圣,这些日子,微臣亦要寻回旧仆,也算对当年幸存于世的众人有个交代。”
建章帝沉默片刻,准了傅玦之言。
当天夜里,长公主赵沅便由禁军护送去了静缘寺。
数日后,王肃和朱赟将当年查办卫陆宁三家之案的旧臣寻了回来,浩浩荡荡二十几犯人被押送入京,又引得百姓们夹道围看,而拱卫司查办了当年三法司的几位主官,审问之后,卷宗密送建章帝手上,最终定案,未提及太后分毫。
时节入冬月时,这场因瑶华之乱冤案而起的朝堂动荡才进入尾声,谢南柯被问斩在城南刑场,建章帝又斩了当年的御史台大夫宋胜洲,而后查办了上下官员一百二十三人,令朝野俱震。
待行刑之后,赏赐给卫陆宁三家的府邸也拨下,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未曾征用,原址奉还,陆氏的府邸已被赐给庆阳郡王,建章帝又在安政坊之中择了一座府邸御赐下来,到了此时,傅玦方才面圣,道陆家与卫家旧人将应召入宫。
冬月初七乃良辰吉日,大理寺上下无事,戚浔如往常那般早早来应卯,没多时宋怀瑾与周蔚等人相继而来,便见今日戚浔换了件从未见过的裙裳,发髻也比寻常繁复,虽仍然只缀以白玉簪,但整个人仍有些别样的隆重。
周蔚围着她啧啧打转,“今天是什么日子?莫非是你生辰?”
戚浔笑,“自不是。”
宋怀瑾轻嗤一声,“莫非是要去临江王府?”
话音刚落,一旁王肃打趣道:“再过几日,只怕要该去长肃侯府了吧,听说那两家旧宅,已开工数日,往后王爷就得换一处住地。”
宋怀瑾忙去看戚浔,“可是真的?”
戚浔弯唇道:“是真的……”
话说至此处,戚浔欲言又止道:“大人,再过月余,卑职也要换一处住地了,不过到时候,大理寺的差事还是一样的办。”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俱是色变,宋怀瑾惊讶道:“什么?你这就要换地方?还没有三书六礼,你为何就要换地方?莫非……莫非王爷是纳你为妾之意?”
周蔚忍不住道:“就算是王府妾室,也只是妾室而已,戚浔你可想好了?”
戚浔听得一呆,很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事情有些复杂,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姓戚——”
众人疑问地看着她,戚浔想着瞒了大家两年,总不好最后一刻才表明,于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是永信侯府的小姐,也就是卫家后人。”
宋怀瑾几人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忽然,周蔚先忍不住地爆笑出声来,“好你个戚浔,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是卫家的小姐?那我还是陆家的公子呢!”
大家哄笑起来,宋怀瑾也无奈摇头,“你这是知道近些日子大家都在等着那两家后人面圣恢复身份,所以拿此事来逗我们?闹归闹,你入王府做妾室这事,我还是不太赞成,只不过,王爷身份尊贵,这难处我们也明白,你放心,就算你为妾室,我们也不会待你有半分轻视。”
戚浔听得哭笑不得,“大人不信便不信吧,往后你们便会知晓。”
见她一本正经的,周蔚笑道:“没错,骗人就得这样脸不红气不喘,还得将这套说辞坚持到底,你这样子,我怎么样也要相信那么一两个字吧——”
他这话又逗得大家发笑,这时,外头进来个守卫,“戚浔!临江王来了,说是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