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哲修快速从明恒的肩膀处下来,一口咬碎了嘴里的花生,发出咯噔脆响。心道,真疼!
不过,他疼的不是自己的牙,是被容盈一脚踹飞的苏厚德。
“啧啧啧!”容哲修摇着头,一脸的怜悯,“都说了我爹不好惹,还非得凑上去。”抬头见,容盈已经抱着林慕白上了马车,五月驱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盈这一脚没有使上内劲,否则苏厚德下半辈子就该在床榻上度过了。这生生吐了一口血,对他这副老骨头而言,也算是不轻。
“苏老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容哲修摇着头。
明恒快速上前为苏厚德扣脉,“殿下脚下留情,没伤着苏大人的肺腑,不过殿下惯来出手重,如今是神志不清所以忘记用内力,若换做以前——”
苏离一哆嗦,曾经的容盈,做事果断,狠辣,绝不留情。换做以前,苏厚德敢悖容盈的意思,势必会死得很惨。苏厚德现在仗着容盈是个傻子,以为如此这般便会不落人口实,到时候启奏帝君,降下罪来处置林慕白,便是名正言顺。
谁想,傻子也有脾气,而且脾气不小。
苏厚德本就一把年纪了,如今被容盈这一脚踹得吐血,最后不知是因为气恼过度,还是因为伤势太重,直接厥过去了。
苏离慌了神,容哲修轻叹一声,“送回去,好生诊治。”
明恒颔首,招呼人将苏厚德抬上马车。
“世子爷就不担心吗?”明恒道。
“担心什么?是我爹下的手,皇爷爷还能跟我爹计较吗?旁人倒也罢了,我爹可惯来不讲理。朝堂上不跪不坐不行礼,朝堂下不言不语不结党营私。”容哲修撇撇嘴,“天下人谁不知道,我爹有心病,神志不太清楚。若皇爷爷要与爹做计较,就不怕天下笑话他吗?当朝帝君,跟个傻子瞎起哄。”说这话的时候,容哲修带着少许悲凉。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爹,是个傻子呢?
他也不愿意,只不过这些年,慢慢的,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爹是为娘疯的,对他这个儿子而言,算不得坏事,也算不得好事。喜的是,爹这颗心始终属于容哲修的娘亲,悲的是在容哲修六年的岁月里,他从未见爹笑过。所有的皇家子弟都有父母陪伴出行,唯独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是故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便会进宫去找皇爷爷和皇祖母。
皇祖母,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就他这么一个孙子,自然心疼得不得了。
可祖父母的爱,始终都无法取代缺失的父母之爱。
这是容哲修心里,唯一的遗憾。
而这遗憾,怕是再也圆满不了的。
因为,娘死了。
“皇爷爷的信件,还没到吗?”容哲修上了马车。
明恒颔首,“估计还得再等等。”
“我爹下手还挺快,我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说动小白,他倒好——”容哲修撅着嘴,“难怪人家说,光说不练假把式,爹直接煮成熟饭了。”
明恒轻叹一声,“殿下若还是多年前的殿下,也许会更快。”
只可惜——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城,对于当日之事,五月始终保持缄默,对任何人都是只字不提。那一声长啸,如今还在耳边徘徊不去。他想起了那万箭齐发的状况,想起了很多年前,似乎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那些执行者,最后都死在漫天黄沙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茹毛饮血的活了下来。
不知不觉,鼻间竟然有些莫名的酸涩。
他们这种人是不该有感情的,可为何——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重现。
一声叹,多少无奈,多少杀戮夹杂其中。
马车内,容盈还紧紧的抱着林慕白,神情与以往并无异样。一惯的盯着她,面无表情,眸中毫无波澜。他喜欢抱着她,喜欢就这样出神的望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慕白轻柔的搭上他的腕脉,脉象如故,并无多少气色,心血阻滞较之寻常似乎更严重了些。想起昨夜那一幕,一抹绯红再次浮上面颊。她这般不着片缕的躺在他的怀中,竟是如此的心安。
“馥儿?”他抱着她,低低的唤着。
她想着,自己这是彻底成了替代品?
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何故还死揪着不放?若他一直傻子,替代便替代吧!横竖,这辈子也就这么个男人了,自己动的心,自己受着,怨不得旁人。若来日他恢复了清醒,不再要她了,那她离开也罢!腿长在自己身上,若连这点自由都做不了主,那人生还有什么趣儿?
得一心人,莫负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