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微微仰起脑袋,头上顶着的玉冠簪饰险些磕到他的下颌。扶着脑袋,在心里面绕了好大一圈才总算想起这是哪一号人,于是随意着笑道:“这种事儿你用不着同我说的……”
“可是我想让夫人知道。”
他的眼神异常认真。“我打探了夫人的事儿这般多年,为了将你娶回门,可谓费尽了心思。可夫人对我,除了那道圣旨婚约,除了我是那琅琊王氏大房的大郎君,行走在外冠用母亲的姓氏,身旁有个叫尔风的近侍之外,夫人可还知道我多少事儿呢?”
“我……”
看着她微微发懵的眼,嘴上本该是继续拔高着的语气还是放软了许多。“我险些给忘了,我可万不能逼着你,免得你又要吓得躲到长戚阁我母亲的屋子里去了,到时候来将你捞回来又得挨上许多唾沫星子。”
韵文方才将那木匣打开来,手里恰好握着那摞账簿,听着他这话,卷了纸页往他肩上轻轻敲了一下。“那我还得多谢你怜惜我,给我习惯适应的时间了。”
你?不唤他夫郎,不唤他王郎,单唤一个“你”字?
他jsg又有些不悦了,合着方才的那好大一通话全都似是白费了。“都成婚了,该办的事儿也都办了,怎得还这般见外不愿唤夫郎?”
他干脆也挪了身子坐到床榻上,侧过身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让她与自己相对着。“昨夜合卺酒时,夫人那句王郎实在是念得好听,为夫念了一整日心里痒痒。夫人,你可否再唤一声王郎,就一声。”
她面上那些羞窘的赤红越发明显,嘴角有些发僵,心里也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王……”
对上那双急切的眼,那剩下的一个字儿却是实在说不出口来,于是只好张着嘴以空空的笑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
“对不起,我……”
籍之大约也是知道,今个儿自己是听不到她的那句夫郎了。他反手握住她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与责备。“你不必同我道歉。你只是面皮薄,羞了。也怪我太心急了,还没能让你好好适应王家的日子,便想求得你一整颗心,只顾着我自己一个人的意愿了。”
韵文暗叹了一声。“你虽不接着我的歉意,我却还是得说的。眼瞧着你整一个人儿分明心里面实在是失落,却非得面上作出一副大方不在乎的模样,你真是当我瞧不见呢,还是你掩了自己的耳盗着自己的铃。”
“谁都是第一回成婚,你我都不可能熟练。既然你是我要托付一生的人,我会尽快地去适应这样一个以后要过活一辈子的府邸日子,也会尽快适应我们已经成婚了、你是我夫郎的事实。”
籍之耳中听着她的这番话,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连她都能瞧出自己失落,想是自己都将这样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到自己的面上了。
失落吗?当然会失落,谁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夫人能在自己跟前,一口一个甜腻的“王郎”。
可他偏是个患得患失的人。自己在淮南时,他害怕她将这婚事给悔了,如今好不容易过了门成了亲,又害怕她心里面没有自己的位置,害怕在这样一场皇命婚约中,只有他一人动了真情。
“夫人,绵绵,你打我一下。”
韵文有些不解,手上一动都不动。“好端端的,我打你做什么?”
见她似有不愿,他立即换了风向。“那你骂我,骂我一句,你骂我禽兽不如,骂我不知饥饱。”
她都有些无奈了。“这事儿也不必念叨一整日吧,都过来了,何必还要继续回想,好好一个人,整日脑子里没得要新官上任时的紧张,全是这样荒诞的事儿。”
他面上刚要一喜,却听她接着道:“不过你是个知道分寸的,想是将二者分清着,我也用不着劳这份心不是?”
韵文是一边翻着手里的库房簿册一边说得这些话,听着身边的人儿完全没了声响,才想起来抬个头瞧瞧。那平日里多么清风霁月,眉眼间全是孤冷与淡漠的一个人儿,此刻缩在床架子的后面,抱着腿瘪着嘴,埋怨失落地望着她。
这样一幕实在是稀奇,她失笑,亦是学着他的样儿脱了鞋抱着腿坐进床榻里面,顿着身子思索了片刻,才缓慢移到他的身侧,不太熟练地想学着他的模样,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他将脑袋别过去不看她。“没有的事儿,我如何会生夫人的气。”
“白日里说浑话,你这明摆着在生我的气。”
她伸了双手,将他的脑袋捧着转过来,逼着他与自己四目相对。“你生我的气,也得同我说明白了,我才知道该如何去做呀。”
籍之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憋着闷气便是了,过不了多少时间便能释怀。可看着她这样努力,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可知有一个词儿,叫打情骂俏?”
“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多在乎我一些,多爱我一些。”
韵文听得出,他的喉中已然有些委屈的哭腔。
可这事儿她也十分为难。她压根儿就不是个能说假话的人儿,当初那好不容易的一句喜欢,是她花费了多少时间才认清自己内心的,又是花费了多少勇气才终于说出口的,一件件一桩桩全需慢慢涌上心头。
如今他对自己,可谓是十几年来那数不尽的喜欢浓得化成了爱意,可自己对于他,此刻除了是喜欢,便只有她作为他夫人身份时本能的陪伴。
她不知道这究竟算爱意,还是仅仅是这一层身份的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