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不容易的,可走不走却是我说了算。”千寻淡淡道。
裴东临见她明明将事关李随豫的话听得一字不落,却硬要做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你这脾气,倒和他很像。明明心里一直惦记着身边的人,嘴上却是一点不饶人。说来,随豫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千寻捏着茶杯暖手,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你们认识有许多年?”
“可不是,打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同他认识了。”裴东临说着,甩了甩他的那把折扇,眼角带笑,道:“那时候他娘还住在侯府里,就在你住的扫雪庐。过年的时候,我爹带我去侯府给李伯父拜年,就在后院同他打了一架,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千寻却轻哼一声道:“他性子沉稳,岂会同你一个小童打架。莫不是你吃了他的亏,却不好意思说吧?”
裴东临敛了扇子,牙酸道:“你倒是会替他说话,可莫要忘了,我那时候不过四五岁,他也不过五六岁,真当他生来就是那副深沉样么?我不过是弄坏了他一本书册,他却拿出了同我拼命的架势,还设计骗我摔进了泥潭里,大冬天的,差点没把我冻死。”
千寻闻言,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弄坏了他的书册?”
裴东临一时语塞,约莫确实是他理亏,他摸了摸鼻梁立刻转了话头,道:“他害我得了场风寒,自己也没讨着好。下人们把我从泥潭里就起来时,我瞧见侯夫人将他关进了柴房。后来管家特特来向我爹赔礼,说他就是侯府里的一个庶出子,还说夫人连他生母也一同责罚了。”
千寻皱了皱眉,道:“小孩间打闹,有些磕碰实属常事,如何就累及他的生母了?”
裴东临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兴许是夫人心里恨着他们母子俩吧。”
“怎会如此?”千寻问道,可随即想起,每每她在府中见到姚羲和时,姚羲和看向李随豫的眼神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其中确实有恨,有不甘心,却也夹着些别的什么。
裴东临十分感慨地扬起头,看着檐下的雨,片刻后才道:“你可听说过高裕侯与侯夫人的事?”
千寻摇了摇头,道:“不曾。”
“苏姑娘,我同你说段故事吧。”裴东临提了茶勺给她添了茶,缓缓道:“你知道高裕侯李守仁在发迹前是做什么的么?”
“我听随豫提起过,高裕侯原本是一介散商。”
“不错,高裕侯年轻时不过是一介散商,因跟着还是太子的先帝建立起了天下粮仓,才有了后来的加官进爵。不过,高裕侯最早成名,却是因了一桩婚事。他在缙川行商时,与缙川大族姚家的女儿一见钟情。”
“姚家,那便是侯夫人了?”
裴东临道:“正是侯夫人。彼时李伯父还不是什么高裕侯,因着一腔的衷情与夫人私定了终身,还备了厚礼去向姚家的家主提亲。只可惜,氏族中人向来看不起商贾,不但驳回了亲事,还将夫人锁在了家中,强行令两人断了往来。”
千寻奇道:“那后来高裕侯是如何娶到夫人的。”
裴东临一笑,道:“私奔。”
“私奔?”
“是,堂堂姚家的嫡长女,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打晕了看守她的下人,同高裕侯私奔了。”
千寻面上一抽,道:“姚家既然是氏族,又岂会善罢甘休?”
裴东临笑道:“此事确实狠狠打了姚家的脸,奈何木已成舟。说来,姚家家主倒是劝过夫人回头,可夫人也是位烈女子,非但不肯回去,态度也是强硬的很,怪责姚家将她当做了联姻的工具。后来知道姚家女私奔的人越来越多,高裕侯也因此出了名。姚家人大约是觉得丢进了颜面,索性与夫人断绝了关系。因此,夫人自跟了高裕侯,便再没娘家了。”
千寻细思片刻,道:“既然夫人不顾世俗之言一心跟了高裕侯,侯爷也当倾心相待永不相负,为何却又招惹了随豫的母亲?”
裴东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苏姑娘,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或多或少都会讨上一两个妾。唉,你莫要生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高裕侯算是钟情的,同夫人成亲后,确实承诺过不再另娶的。可惜后来,他在应酬时醉酒,同一教坊伶人有了糊涂债。也不晓得是他运气不好,还是那伶人运气不好,总之便有了后来的随豫。”
千寻皱了皱眉,却没说话,兀自喝茶。
“后来那些年,高裕侯心里一直对夫人十分愧疚。”
千寻冷冷道:“既然愧疚,又为何要将人带回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