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绘为难:“你还吃得下?我肚皮都要撑破了。”
“先买了,等饿了再吃。”
“依岚你真聪明!”
两人在城中几处最热闹的市坊逛了半日,边走边吃,肚皮始终没机会饿下来,日落前循着柴火香气摸去了一条满是食铺的青石板街,拎满了四只手后,带着原封未动的豚蹏回了城西一角的商队驻处。
晚上商队众人照例分得美食,对两名少女的品味和慷慨赞不绝口。尤其是那卤豚蹏,烤热后外脆里嫩,油脂焦香,美味到难以言喻。
老宋吃的满嘴流油,还要假装马车里的‘侄儿’体弱,受用不了。
东行这一路上,卢绘和依岚已游览过不少大小城池了,金州城虽繁华,她俩也不打算继续耗费时光。于是次日一早,她们各骑一匹枣红大马往金州城外走去。
汇集昨日从多处市坊听来的消息,得出结论:
金州城以北二十里有一座建于文德皇帝年间的藏龙观,底蕴悠然,壮丽恢弘,当地人傲然自称‘关内道第一’;
金州城以东三十里则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卧虎寺,是一位东都来的高僧于凤临三年发愿所建,十二年来香火鼎盛,风头几乎盖过了藏龙观;
金州城以南是一片绵延柔和的小山与丘陵,风光秀丽,水涧叮咚,每年上巳前后节总是挤满了衣着鲜艳的游春客们。
卢绘的计划是从北到东再到南,绕着金州城走上半圈。
藏龙观果然高雅气派,卧虎寺也果然人声鼎沸,依岚不辨佛道,也赏不出什么秀丽风景,全程一张百无聊赖脸,卢绘则一视同仁的挤到人群最前排,分别给道家神仙与佛家菩萨上香许愿,煞有介事的摇晃签筒,念念有词。
——昨日卢绘陪依岚在铁铺火炉旁熏烤,今日依岚陪卢绘晃签筒,很公平。
完整两套流程下来已是日过正午,两名饥火中烧的少女四下觅食,结果卧虎寺山下依次三间竹楼全都人满为患,更有富贵人家直接包下一整层楼用饭。
平民百姓没这许多钱,便拿出自带的干粮小菜,寻一棵树或一片山石席地而坐
,吃喝说笑,倒也惬意。
卢绘没料到这种情形,自是什么都没准备,眼看身旁的依岚饿的脸色铁青,她赶紧拍马向前骑行,一气奔出两里地,才找到一间简陋的路边食寮。
此时已至未时三刻了。
摊铺虽简陋,地方却不小,足可容纳二十多名食客,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两个半大儿女里里外外的忙碌,在这里用饭的也多是行脚苦力与赶路百姓。
金雕楼那样的殷勤招待是不要想了,卢绘与依岚付了十来个铜板,自己捧着粗瓷大碗找了个头顶有遮阳的位子。
昨日临窗雅座,今日嘎吱木顶,外加一张半尺矮桌,两肘撑在上头,连腰都直不起来。唯一的好处是不必与一群陌生大汉拼挤,因为只有她们两个小娘子能坐进这里。
除了粗茶淡酒外,食寮只卖三样东西,馒首,蒸粟米糕,还有汤饼。
依岚原本满脸不悦,一口汤饼下肚立时精神一振,“真香啊!”
其实乡野贫家能有什么好食材,不过是往锅里丢些鸡脚鸭杂或城里人不要的下水和骨头,熬出喷香底汤,加上新鲜菜蔬与晒制野菜,居然风味奇佳。
卢绘抬头看向周围。
此处的食客们大多有着疲惫而操劳的面孔,因为短暂的休憩与几枚铜钱就能获得的美食而得到片刻满足。水气蒸腾,烟火缭绕,辛劳的店家夫妇忙的脚不沾地,为一家老小挣得两餐果腹,为贫苦食客们供得些许惬意。
她忽觉得,这间简陋的食寮比卧虎寺山下那三座精致的食楼更合佛经上的微言大义,这是多少得道高僧,多少金粉涂抹的佛像,都难以比拟的。
卢绘笑起来:“我们刚拜完神仙菩萨,其实应该吃素的。”
依岚呸了一声:“算了吧,你分得清元始天尊与文殊普贤吗,胡拜一气,当心人家生气!”
卢绘捧起大碗:“阿耶说只要心诚,一切皆为真。黄天在上,我待神仙菩萨的心是一样的,希望他们保佑阿耶阿娘康泰长寿,保佑阿纪阿绮无病无灾。”
依岚:“不都是收钱烧香,道观和佛寺究竟有甚区别啊。”
卢绘想了想:“别的不清楚,不过同样捐了两吊香油钱,藏龙观的知事招呼我俩留下用午饭,卧虎寺就只给了两个眼珠子大的素馒首……”
依岚喃喃:“看来这道观的买卖不如佛寺红火啊。”
汤饼着实美味,依岚吃完又去买了一碗,还鼓动卢绘:“你去问问这汤饼的做法,回头咱们自己也做。”
“我不要!”卢绘急了,“这是人家养家糊口的本钱,怎肯随意告诉别人呢。太缺德了,我不去问,会被打出来的。”
依岚故意逗她:“做买卖哪有不心黑皮厚的,你这么老实,当心赔钱。夫人说等这趟回去,就给你间小铺子试试手,到时你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