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这才相信水中有怪,遂出赏金,征舟而渡。
当夜,温峤梦到一人立于榻前,怒斥道:某与公幽明有别,本来各不相扰,公何听信人言,妄取犀角相照,使我族露形于凡人耶!
温峤醒来之后,便觉齿痛难当。因令医官拔齿,而得中风之症,至江州旬日而亡。
奇哉!一代江南名士,竟如此死于幽冥之事,终年四十二岁,朝廷谥曰忠武。
温峤既卒,王导表奏刘胤为江州刺史,继承故主温峤之位。
陶侃及郗鉴皆奏:不可。刘胤虽然惯于战事,但恐非方伯之才,不足以镇守州郡。
王导不从,终使刘胤就任江州。当日回至府中,复将此事与家人说之。
其子王悦闻此,亦力劝道:自江陵至于建康,三千余里;且有流民万余,布于江州。江州乃国之南藩,而刘胤骄奢成性,又时在醉乡之中;则不有外变,亦必有内患矣。
王导虽知其子之言甚是有理,但因圣旨已发,刘胤已离京赴任,遂不更易。
当时庾亮镇守武昌,忽然染病。因闻说戴洋善于占候,于是令人请来,命卜吉凶。
戴洋观其风角,说道:武昌之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终居。山作八字,数不及九。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更也。公宜更择吉处镇之,武昌不宜久住。
瘐亮改容相谢:卿言甚为有理,使某顿开茅塞。然今我有疾,尚请先生卜之。
戴洋复观风角,又道:昔苏峻作乱之时,公曾于白石洞中祈福,许以乱平之后,以赛牛酬神。其愿至今未酬,故为鬼卒前来缠索。宜急还之,其病自愈。
庾亮恍然大悟,再拜道:先生真乃神人也,某果有此愿,未曾酬之。
于是急使人以牛酒去白石洞还愿,当夜其病果愈。
当时东晋朝政甫安,边报传来,报说后赵又发兵南侵。
赵将刘微率众数千,乘海船袭击晋境东南诸县,南沙都尉许儒被杀。
石勒称帝当年,又派监军郭敬南攻襄阳。南中郎将周抚惊奔武昌,襄阳遂陷,中州流民自此并皆降附后赵。晋廷问罪于周抚,坐免其官。
郭敬毁其城池,并迁襄阳百姓于沔水之北,另建樊城戍守,石勒命为荆州刺史。
十二月,刘胤就任江州刺史,果如王悦所言,整日矜豪纵酒,不恤军政大事。当时郭默被征为右军将军,往求资借,刘胤悭吝不予。
适逢有司奏报成帝:百官俸禄惟资江州漕运给之,而刘胤私运于路,以私废公。
于是朝廷诏命,将刘胤免官。刘胤预备申诉,郭默趁机诬告刘胤大逆,且引部众袭斩之,遣使传首京师。后惧朝廷见罪,招引谯国内史桓宣为党,桓宣不从,固守谯郡以待。
王导见到刘胤首级,明知郭默诬枉好人,但以其骁勇难制,恐为大乱,于是只得将错就错,令悬刘胤首级于水军大营,复以郭默为江州刺史。
奏本一上,满朝文武大哗,乃至议论纷纷。
陶侃在巴陵闻知此事,投袂而起,勃然大怒:若说刘胤奢吝好酒有之,但其手下无兵,何至于谋反?此事必然有诈。
急遣人前往江州打探,回报果是因借贷不允,被郭默怀私愤袭杀,诬其谋反。
陶侃探听确实,整兵欲讨郭默,同时修书令人至京,送与王导:郭默因私愤袭杀方州,公即以其为方州;若他日再杀宰相,公亦欲以其为宰相乎!
王导观书大惭,遂命收敛刘胤首级,回书隐侃:某谓郭默居于长江上流,船舰成资,故暂且包容,以伺足下兴兵除之。岂非遵养时晦,以定大事者耶!
陶侃得书,弃之于地叹道:何谓遵养时晦?是乃遵养时贼也!
于是发兵前往江州,声讨郭默。
郭默自杀了刘胤,亦恐朝廷问罪,本欲向南占据豫章。不料陶侃军队来得恁快,郭默逃走不及,只得引军出战。只经一阵,迎战不利,只得进城固守。
又恐军心动摇,不肯效力守城,便以粮米堆成垒堡,显示军粮有余。
陶侃见其固守不出,乃于城外修筑土山,使与城墙等高,两相对垒。同时檄令庾亮引军至湓口,至三月中旬,各路军队会齐。
郭默部将畏惧陶公威名,此时见庾公亦至,不由大骇,均无战心。
陶公布置各路军马将江州城团团包围,却不令攻城,只亲笔写下劝降书数百道,每日令善射者射入城中四方,劝令城内军民生擒叛臣郭默献城以降,则恕无罪,且有封赏。
旬日之内,城中军民皆知陶公书中内容,各怀反正之意。延到五月,郭默部将宋侯发动兵变,捆绑郭默父子出城,向陶公投降。
陶侃立命将郭默处斩,传首建康。朝廷诏命陶侃兼领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军事,增设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掾属十二人。陶侃于是领兵回到巴陵,移镇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