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顽强的朝稻田伸着,手指上的皮有些皱,看得出来这只手曾经有些肉,可最近瘦了下来,故此皮已经打皱了。手的主人固执的朝前边挪着脚,尽管他此刻精力不济,可还是用力支撑着,一点点的朝着那片绿色挪了过去,两个随从扶住了他的胳膊,慢慢的帮着他朝前边挪,两人心
里都很不是滋味。
“老爷,咱们回去吧。”
一个老仆几乎要落泪,他在夏府呆了几十年,夏季桥对他们一直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因着自己是主家就颐指气使,见着他最近这般遭罪,家仆们心里也很是难受。那个没良心的何梓雄,落井下石,趁机想要搞垮夏家粮肆,老爷本来就一直良心不安,觉得自己愧对江州城的农户,因着买了他调过来的种谷,这才会造成现在不出秧的局面。而那何梓雄顾来的一群人每日里对着夏家粮肆和宅子不住的喊叫“夏季桥没良心,杀人不见血,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让庄户人家血本无归”,老爷怎么经得住这折磨
哟!今日有人送了个信过来,说他昨儿陪着媳妇回青山坳的娘家,听说了一件稀奇事儿,全江州城没有谁种出了江南种谷,可青山坳里有一户人家的种谷竟然出秧了,而且那
秧苗现在还长得挺好!老爷一听便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一个劲的嚷着要来青山坳看个明白,夫人怎么劝阻都没用,只能叮嘱他们跟着一路过来,好生照看老爷,千万莫要出了什么闪失
。一个家仆斜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崔茂枝,心中有些不忿,这个崔茂枝可真是没心没肺,昔日下江南的时候,老爷还给他买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好吃好喝的管着,现在一旦
出了事,鬼影子都没见一个,即便他们青山坳里种出了江南的稻种,也不晓得过来送个信,还得老爷去找他,央着他带来瞧瞧。
崔茂枝捞着手站在一侧,看着夏季桥慢慢朝崔老实家的那块田地走了过去,舌头舔了舔嘴唇,冲着崔老实喊了一句:“老实叔,你给夏老板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种地的。
崔老实有些糊里糊涂,不知道这伙人来究竟是作甚,瞪着眼睛看那夏季桥一步步的接近自家田地,手指朝绿叶摸了过去,赶紧劝阻:“这位爷,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大郎媳妇可是很宝贝这块地的哩,每日都会来看上两回,而且还不是单单来看下秧苗,她还带着纸笔和尺子过来的,每天都量上一量,还在那纸上写了一堆字。
崔老实不认识字,崔大娘也不认识,两人就是当面看着卢秀珍些,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写些什么。崔老实只能偷偷的去问崔二郎:“二郎,你大嫂每日里头都写了些啥?”
崔二郎摸了摸脑袋:“就是记着那些秧苗的高度,还有叶片形状颜色啥的,我也不知道她要记得这么详细作甚。”这种田还要记这些东西?崔老实表示有些不能理解,可毕竟卢秀珍到了他家以后,没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对,故此他对她这奇怪的举动不再过问,只有崔大娘在心疼那笔墨
纸砚要花钱买。家里头原本只有大郎和二郎识字,自从卢秀珍来了以后,她就开始趁着晚上歇息的时候雨二郎一道教几个弟弟妹妹识字,崔大娘在一旁看着他们几个说说笑笑,看着灯光
晃晃,有说不出来的担忧,这一日两日的还好,若是每日都要教到很晚,这灯油都不值哩,更别说文房四宝可是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
“娘,不识字可不行,简直就是睁眼瞎,有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卢秀珍坚持一定要几个弟弟妹妹学着认字:“我也认不全呢,还想多认识几个字。”这是大实话,大周用的是繁体字,卢秀珍有不少字都只能连猜带蒙的来认,好在二郎有时还能教她一二,慢慢的识得多些了。她用来记载水稻生长的那些字,基本上也用
的是繁体字了,为的是怕别人看见她用阿拉伯数字,会觉得她有些妖异。前世袁隆平院士就是靠着刻苦钻研的精神,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最终培植出了杂交水稻,卢秀珍觉得,虽然她可能没袁院士那么好的运气,能发现几株野生的植株,可若
是将江南与北方的稻种杂交,肯定也能培植出比原来普通稻种要强的二代水稻来。上次兰先生说要和她一起培养嘉禾进献给皇上,若是她能将大周的水稻改良,让庄户人家收获更多的粮食,那么挨饿的人就会少了,皇上知道了肯定也会给她赏赐吧。每每想到此处,卢秀珍便觉得情绪高涨,故此觉得自家那些江南种谷发出的秧苗更加可贵了,她总是谆谆叮嘱家里人:“一定要保护好这批秧苗,等它们成熟了,咱们留一部
分做种,以后就能收很多的稻谷了。”
崔老实听着卢秀珍这般说,心里头高兴,对这几亩地看得更要紧了,现在瞧着夏季桥伸手似乎想要去扯那些秧苗,不免有几分紧张,赶着上去制止。
夏季桥的手还没有触及到叶片上,崔老实的手已经横着过来:“这位爷,你别动,别动,这些秧苗是江南过来的种谷出的,实在太金贵了。”夏季桥抬头仔细打量了下崔老实,见他一副敦厚模样,不似一个说谎之人,心中暗道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还有人真的种出了江南稻种。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提
着一口气问道:“老兄,你这稻种是从哪里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