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手指在床沿轻轻敲了敲,思忖道:“即便是因为沈老太爷所求在先,可皇上封赏琏二表哥,却是在贾家献上了昭阳郡主之后,时间上太过巧合。怕是在旁人眼里,都会认为这是因昭阳公主之事而给予贾家的赏赐。皇上是故意为之?”
林如海眼带欣赏,却不置一词。
林砚已明白了他考教的意思。
“一个女儿家,成不了事,皇上并不在意她的生死。如今既然知晓身份,虽只是宠妾所出,义忠亲王一脉却已经没人了,封一个郡主,也不过是给一份俸禄,反倒还能借此迎来美誉。倒也不为过。
至于贾家,贾家借口以往不知,现今才晓得昭阳郡主的真实身份。这理由虽然叫人生疑,但皇上未曾怪罪,便是接受了的意思。
义忠亲王当年权势极大,他虽败了,可遗臣总还有些。贾家手里有一个遗腹女,又怎知别人手里没有其他东西?
义忠亲王早已仙逝,未曾留下子嗣。这些东西也没了用武之地,反而成了抄家灭族的祸患。
如今贾家因昭阳郡主而立功,非但无祸,还得了陛下封赏。其他人未尝不会心动效仿。如此倒是给皇上去了不少隐患。也摸清了义忠亲王留下的底牌。”
说白了,皇上就是在钓鱼。想把当年义忠亲王暗地里的势力揪出来。
林砚眼睛发亮,“不封贾元春而封贾琏,想来其一是因沈家所求。二来则是因为贾元春为女,贾琏为男。
四王八公俱是跟随太祖闯天下得来得爵位,显赫一时。后来因权势太大糟了忌讳被上头明里暗里收了权,投闲置散。四王中唯有南安,北静尚有可为。八公却都只剩了闲职与爵位。便是爵位,有些也差不多快到头了。
八公落,而新贵起。如今过去一二十年,新贵却又成了气候。比如甄家。素来权势平衡,不过是捧一个踩一个。皇上要打击新贵,便想着拉拢开国老臣之家。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抬举贾家,是一个信号。这是八公子弟起复的机遇,就看有没有聪明人懂得取舍,抓得住机遇了。”
林如海指尖有些颤抖。能只从信中的三言两语联想到此等关窍,便是沉浸官场之人也未必都能做得到,何况是年仅十三,未入仕途,毫无经验,信息都不齐全的林砚。
他很是惊讶,很是震撼,也很是骄傲。
林砚修长的手指划过信纸,最下头是贾元春的结局,皇上虽赦免了她的罪,却叫她出宫回了家。
看上去是恩典,皇后还赏了些金银财物,可对以爬龙床做后妃为目的的贾家来说,无疑又是重磅一击。再对比贾琏现在的春风得意。
啧啧,看来,二房可不仅仅是要怄死了,该是怄得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了。
不过林砚表示,他很开心!
摸下巴,要不要放个炮仗庆祝一下?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就连饮食习惯都如此相似。而他对于林砚这十几年来的生活经历也感同身受。若说他不是林砚,连他自己都不信!与其说他穿越成了林砚,不如说,他是在此生活了十几年后,猛然历经生死,觉醒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他依旧是他,所以,庄周梦蝶如何?蝶梦庄周又如何?
此刻为庄周,他便做庄周,为蝴蝶,他便做蝴蝶就是。
“姑娘,姑娘慢点,小心摔着!”
林砚一怔,转过背去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便见黛玉已经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弟弟可是生了?怎地昨夜都没人唤醒我!”
林砚失笑,“什么叫做弟弟生了,是母亲生弟弟了!”
“哥哥明知道我的意思,就会欺负我。”那秀眉一扬,小脸儿又气又怒,甚是委屈,林砚忍不住就伸手掐了一把,意料之中惹来黛玉的懊恼,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飞上一朵粉红。林砚拔腿就跑,身后传来黛玉气怒的娇嗔。
待出了屋,林砚讪讪摸了摸鼻子,朝贾敏房间望了一眼,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却被魏嬷嬷拦了路,“太太累了,已经歇着了。大爷大半夜的就守在这,该也是累了。也回去歇着吧,方才太太还惦记呢,嘱咐老奴一定要记得让大爷回院睡去。”
林砚往内室瞄了眼,“父亲呢?”
林如海看了孩子一眼便去寻贾敏了,因着这,林砚才不好进去打扰,只能逗着小不点。可听魏嬷嬷的意思,林如海竟是不在?
魏嬷嬷轻笑,“老爷还要上衙呢!已经去前头了!”
林砚敛眉,笑嘻嘻应了魏嬷嬷的话,只说回院歇着,转身去的却是前院方向,在二门口又突然停了脚步,心里思量了一番,面色一变,转而回头,快步去了柴房。
赶到时,事情似乎已经到了尾声。
连翘阖目倒在地上,看那模样,显然已经没了生气。柳姨娘也没好到哪儿去,嘴角尚且染着血迹,跪倒在地,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腹部,疼痛难忍,一只手却不死心地匍匐着去抓林如海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