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因常年不受光照,有些潮湿阴暗,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太子的身子本就不好,闻了这气息,这次倒是真的咳嗽起来,冷面侍从见此连忙摸出一根洁白的绢子递给太子,太子用绢子捂住口鼻缓缓走到端王所在的牢房前头。
“你们几个,在旁边等我。”
端王正盘腿坐在干草铺着的地上低头沉思着,突然间见一道赭黄的靴子闯入了视线,随后一抬头便对上了太子的眼。
见太子突然出现,他不显慌乱,反而露出一抹笑容,连忙起身道:“太子殿下,你来了。”
太子看着端王目光有些复杂,并不复往日那般的与端王相处的自然,默了半晌太子道:“今日之事究竟怎么回事?卢氏母女二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端王面露惊色,嘴唇微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像是被惊到了一般,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很快,端王面上露出一抹颓然的笑意,贴着墙根滑着坐下,抬头看着太子面色有些冷淡。
端王垂下的手紧紧地拽着身边的枯草,他道:“旁人不信我,三郎你也不信我吗?”
太子行三,亲密之人都以三郎相称。
太子看见端王垂在地上握紧枯草的手,心中有些难受。
端王又道:“这些事情我本不想说,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说。”
“三郎你八岁那年爬树的时候不幸从树上落下,是我在下头接住了你。当时我的胳膊断了,休养了两个多月才好。你十一岁那年不幸落水也是我从水中江里救起的……还有,上一次你不幸坠马?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已被那西域烈马踏成了肉泥。”
说着端王将自己的中衣拉开,露出腰腹上的一个疤痕,唇边的笑意有些凉薄,“你不知道吧,这伤也是当时不幸被那马弄伤的。”
说完这些,端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襟系上,随后对太子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恩当初裴皇后对我的养育之恩,虽只有两年的时间,但她却让我过上了很好的生活。我从冷宫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住到了豪华的宫殿,吃到了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吃食,所以我很感谢裴皇后。”
说到此处,端王的眼中起了一些水雾,“可惜裴皇后在生产中不幸去世。自那时起,我便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你,以报当初皇后对我的养育之恩。”
“所以,这么些年来我为你做的事情都是无怨无悔,尽管旁人在外头说我懦弱无能,说我是因太子的权势才依附你的,我都对此毫不在意。三郎可知我在意的是什么?”
太子张了张口,“我……”
端王一字一顿地道:“我在意的只有你的看法,我之所以做这么多事情,是因为我们是兄弟,你是我薛昱的弟弟。”
“我以为我们二人都是如此想的,可如今瞧来……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
端王自嘲一笑。
太子你的手覆在栅栏上,不由自主收紧开口道:“二兄……”
端王并未看他,空气又一瞬的沉默。
就在太子以为端王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他道:“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邀功,三郎不必介怀。若是三郎觉得我身上的这些事情会危及到你,三郎大可同我撇清关系。”
想着往日里端王对自己的那些好,太子不由得感受到一阵羞愧。
他心底其实是相信端王的,但如今端王被宣德帝下入了刑部大牢……
这样他不得不生出几分怀疑,所以他才会试探出声。
谁知这一番试探,竟惹来了端王这么大的反应。
太子连忙道:“二兄,你说的是什么话,正如你所言,你我二人乃是兄弟,兄弟遇难,我怎可袖手旁观。只要卢氏母女二人的事与你无关便可。”
“此事二兄你大可放心,只要不是你所为,孤便一定会助你洗脱冤屈。”
端王的脸上满是动容,默了半晌,最后打算给太子行一大礼,“多谢——”
端王话才说一般,太子便连忙道:“二兄若将我视为兄弟,便不可如此。”
端王欲要下跪的动作僵在一半,随后他直起身子对太子一笑道:“三郎说的极是,你我兄弟二人是不该如此见外。”
端王眼眸微沉,心里不住的飞转着。
就算他博得太子的信任还不行,虽然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若是玄衣卫的人继续查。圣上有心处罚他,想要证据随手一来便是……
既然如此,必要将这次的事情永绝后患才好。
想着,端王下定了决心,面上随即浮出几丝犹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