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之前的残留,秦楚两朝还留有自己的贵族,但这种贵族与之前的那些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的武装能力下降了许多层级。
诸候国的贵族不满国君,可以直接起兵取而代之,而自秦楚之后,所有的贵族在战斗力上都无法再与皇帝相抗衡了,尽管他们还会有一部分自己的私军。”
“接下来,中原王朝进一步对贵族削权,采用了郡县制之后,所有的官员皆出自皇上和中枢,贵族们失去了对领地内中小贵族的任命权,这时,贵州退化成了门阀,也就是所谓的几世几公的高姓豪门。”
“与贵族相比,这些豪门最多只能有一些看家护院的武装,也只能影响到最多不过县一级官吏的任免,虽然很多时候都是通过让县官做不下去走人的方式来换人,但他们毕竟在一府之地内还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力的,尽管这种影响力限于民间。”
“而门阀的衰落与科举的兴起事实上是同一件事的两个过程,皇上们为了削弱门阀大姓对朝政的控制,才需要采取全国取士的方式来选拔官员,平民阶层考上来的官员除了皇上谁都不认。
再碰上几个愿意和门阀大族同归于尽的愣头青,于是只经历了一两个朝代,整个中原地区的门阀就被消灭干净了,毕竟平民在数量上占优势,而真正的门阀才有几家。”
“接下来。”齐泰补了点水继续说,“便进入了指挥使和我都很熟悉的士大夫的时代,士大夫与门阀相比,武力值约等于无,就算是贪钱财产也远远不及,于是便彻底沦为了皇权的附庸。”
“那么科举制的最大问题在哪里?很明显,科举产生出的来的士大夫几乎全部要靠教育,与之前只部分依靠教育的门阀来说,更需要个人才干和努力,乡土性要差得多。
而具备个人才干又肯努力的人,所对应的就是指挥使刚刚说过的远离家乡的那些精英,所以,科举制本身就是对秩序的解构。”
“科举制的力量来源于皇权提供的秩序,而它的用处是解构掉所推行地区的自发秩序,此消彼长,只要解构的速度大于皇权秩序的消耗,那么,科举制就是一直在加强皇权的,直到有一天皇权秩序损失过了一个节点,才会进入无可挽回的状态。”
“为什么每到朝代末期,感叹生不逢时、才华无用的人会变多,这其实就是原因,无非是科举对自发秩序的解构能力不足,导致大量人才摆脱皇权,重新回到民间而已。当然,就外在表现来说,就是佞臣当道,朝政糜烂了。”
“这么说是有人想到科举这个办法了。”朱瑜道。
“与其说是想到的,倒不如说是没办法,皇上招集几个大臣过来,把眼前的情况一交待,然后说请诸位爱聊给想个法子,然后便有人想到这个主意,仅此而已。”齐泰道。
“那提出这个办法的人,他的出发点在哪呢?总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他们也不可能知道钟先生所说的秩序这一套理论才对。”朱瑜问。
“是这样的,首先,不能假设我知道的东西别人不知道,当年提出科举这个办法的人,未必不知道秩序输入这一套东西,只不过他可能叫的是别的名字……”
听齐泰这么说,朱瑜点点头,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点托大了。
“其次,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出发点,他们可能就像指挥使所说,真的没有什么理论基础,但他们也有我们没有的东西,就是对政局的敏锐和感知。”
“怎么说?”朱瑜好奇。
“还是要回到秩序输入的原点上开始说,之前和指挥使聊过,我们这里是秩序的洼地,王朝更替的本质就是一轮轮的秩序输入,但这是我们看到的结果,并不是说这样就是自然的和合理的。”
“正常的秩序更替和输入,是缓和的、循序渐进的,一般是以一村一县,最多不过一府之地为限,如果换成草原人那边就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慢慢地扩张和发展,如果用水来比喻的话,那就是缓流,表面上甚至看不到水在流动,但事实上的确是在慢慢向前的。”
“但我们这里是洼地,我们这里因为自发秩序完全消失,而王朝末期的原有秩序解体后连最基本的社会维持都做不到,所以,我们与最近的秩序高地的差距也像是瀑布那样大,因此,别人的秩序转移和变化是流动的,而我们这里则是汹涌而入,如决堤般被灌进来的。”
“就像是染坊里染色一样,一滴原汁滴入一碗水,浓度足够,还可以维持着以前的艳丽,若滴入一盆呢,也还凑合,但染出的衣服无疑要浅上很多,可我们这里是直接滴进了一个水缸里,能勉强看得到颜色就已经不错,不能再指望太多。”
“这就是外来秩序进入中原地区的最形象的比喻了,一个进入中原的蛮族,姑且这么叫,如果他们的自发秩序不够强大,那么体现在外在就是他们的王朝国祚不长。
但再强大的秩序,进入中原地区也经不住这么大的地区,这么多的人口的消耗,所以最强的也不过支持二百余年,这基本上就是我们这里王朝轮替的周期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皇上们还有大臣,他们就算是不知道那些秩序之类的内容,但是他们是可以很直接的感觉到的,政令不出京城、官员阳奉阴违、各地的乱象和叛乱频出,这样他们就一定要找解决的办法。”
“在一般的社会中,比如我之前在西域那边的书里看到的,他们那里的基层社会是由贵族阶层来管理的,所谓的皇上的命令只层层下放到贵族的领地一级,再往底层的事情,由你们当地的人自行解决。”
“我们这边对此也有些记载,只是上古时期的贵族年代没留下多少东西,但门阀时代那些大家子弟无所事事,记载了大量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