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会比较麻烦,但其实从长久来看不足为患,前提是他们没有找到其他地区的军阀做为支撑者的话。”
“最好的,其实就是像蜀晋那些小地主和小土豪们一样,自家的产业和土地,自己出人出钱来保护,甚至有的时候可以为了整体的利益而自我牺牲一部分。
所以,他们最终可以取得对自己脚下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唯一可惜的是,没能坚持下去。”
说完,齐泰摇摇头。
“两个问题。”朱瑜听完齐泰的话,想了想,“刚刚说的那个反自发秩序的解构者,既然他们从行为来看全是在搞破坏,那为什么会有军阀想要给他们做支撑呢?
然后就是,有了自发秩序以后,要怎么才能坚持到成气候,不说一定非要做到能够扩张和输出,至少要能做到保境安民的水平?”
“会有人在背后给支撑的原因很好理解,那些支撑的人其实就是想要去破坏的,但又不好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借这些解构者的手去打散某个地区的组织能力,然后再入侵或者用培养傀儡的手段来实现对这个地区的掠夺。”
“虽然这些军阀并不懂秩序输入输出,自发秩序这些深层的东西,但他们往往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侵入一个地区、或者对一个地区实施统治,最好的时机不是在他们没防备的时候。
而是这个地区被破坏过一次,所有的人都急恢复社会秩序的时候,用别人去破坏,自己去收割,这个策略其实相当成功,对吧。”齐泰笑笑。
“那他们会甘心被驱使?是说那些破坏者。”朱瑜问。
“这种人里的中高层,要的无非就那么点东西,地盘,银子,诸如此类。至于中下层,他们只不过是冲在前线的消耗品,没脑子也没思想,一个空头承诺就可以让他们去死,所以,哪有人会关心他们的想法。说到甘心嘛!”
齐泰再次笑起来:“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甘心了。”
朱瑜点点头,这个疑问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那第二个呢?”
“这其实就是件无解的事情了。”齐泰想了想道:“说白了,就是时间,需要三到四代人的积累。简单的说,需要等爷爷死了,他的重孙子能看到自己的孙子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可是连续三四代人的积累不中断,这个也太难了吧。”朱瑜皱眉,听上去这个要求比之前他听过的“培养一个贵族要三代人”还离谱。
“毕竟。”朱瑜继续道:“子弟们考取了功名,或者说有志于考取功名,家里总不能拦着不是,而且我大明官本位的风气还是有点重的,不像是西苑草原那边,这样,岂不是说想要培养自发秩序是有固定的内在矛盾的?”
“指挥使敏锐。”齐泰笑道:“从表面上看上去的确是存在这样的矛盾,家族里聪明的子弟读书然后外出为官,普通的走不掉的子弟却要继承家业,于是家族慢慢的衰亡下去,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自发秩序被消解。”
“但指挥使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齐泰正色道:“或许问题不是出在自发秩序这一边呢?”
大明的目前实行的科举制度从某种程度上还助长了优秀的年轻人应该离家的风气,让自发秩序的保持变得越发的艰难。
朱瑜相信齐泰肯定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所以听到齐泰的话,他也没再追问,而是等着齐泰进一步的解释。
“自发秩序是我们现在所见的一切的源头,所以,其实问题并没有出在自发秩序上,指挥使刚刚也说了,这套东西在其他的地方运行得非常好。
唯独在我大明、或者我们这个地区才出现了问题,原因其实恰好就出现在指挥使刚刚说的,年轻人要外出离家科考,也就是科考这件事情上,当然,这也只是个表象。”
朱瑜觉得不用科考这件事,是他来到大明后最大的馈赠之一,而他对于科考的印象,也是基于之前的了解,比如,被一些人吹棒成为本地在行政事务上最大的发明之一。
“科考固然有这样那样的许多问题,但从取士的角度来说,的确没有比这个更为公平的办法,不是吗?”朱瑜问。
听了朱瑜的话,齐泰笑了起来:“指挥使,您再想想?”
说完,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马上放下,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朱瑜。
“这么公平的办法都有问题……”朱瑜看着齐泰,略不敢相信地道:“难道钟先生的意思是,科举制度本身有问题?”
齐泰没有直接回答朱瑜的话,而是道:“科举制的背后是士大夫这一套体制,士大夫的背后则是帝国皇权这一套东西,从本质上说,这是在本地贵族和门阀都解体之后,为了社会运行下去而不得不采取的一套办法。
这就像是饥荒年间,人们为了不饿死而不得不吃树皮为生,但若非要说树皮比米面好吃,那就有些过了。”
“但帝国进入中原的时候,带来的不也是自发秩序吗?科举制也是在自发秩序下产生的,理论上应该不存在专门影响我们这个地区的某种特性才对。”朱瑜问。
“所以有种说法是,我们这里是被诅咒过的土地。”齐泰笑,“当然,这是个玩笑,但指挥使应该还记得之前我们说过,我们是弱者的后代,那么有些时候,我们在考虑问题时,就不能不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我们这片土地上最后成系统的自发秩序,于诸侯时代的末期,在秦楚争霸的过程中被消耗一空,虽然后来也有零星的产生,比如蜀晋后期的那些,但他们毕竟没有成长起来,和诸侯时代相比,无论质量还是成熟度,都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秦楚两朝在争霸天下的时候,为了收服或者是镇压各诸侯国原皇族和贵族,将他们或搬迁入京师,或屠戮于当地,总之是为了防止他们凝聚原来各国的民心,彻底将贵族做为一个阶层消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