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啰嗦了这一路,难道人人都来祭祖,独你不来?”他女人扭了他胳膊里侧的肉一下,就叹气:“再说了,哪能谁家都像三嫂一样,大鱼大肉拿来祭祖,我们能拿一碗白米饭,一块鸡肉,已经不错了。”“还有那些纸,还有……”男人还想继续数落,早被女人拉回去了,要算这些,真是怎么算都算不过去。翠玉跟着郑太太走进祠堂,郑大老爷就站起身,对郑太太笑着道:“我算着三弟妹该来了。”郑太太从翠玉手中接过祭祖的菜,又递上一个红封:“有劳了。”祭祖只能男人去,郑义明在外头,郑太太也只能请郑大老爷去代祭,每年,郑大老爷都要捞上一笔代祭的钱,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出这笔钱,有些人家,几个鸡蛋一碗米饭就算手上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郑大老爷接过祭礼,也就往里面走,翠玉和郑太太在外面等着,翠玉不由轻声道:“为何祭祖只能男人去祭?”“男人才是这郑家的根。”郑太太觉得翠玉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笑,这个世上,男人才是传根人,自然也只有男人才能祭祖。“可是,这些祖宗,也都是女人生的。”翠玉的疑惑更深了,郑太太已经笑着道:“所以等会儿,我们要去拜影。”拜影就是拜祖宗画像,祖宗的画像和牌位,原本是在一起的,每年大祭祖的时候,画像会被请到外面这间屋子,好让女人们在这祭拜。郑大老爷手中已经托着托盘出来了,那些祭礼,自然是放在祖宗跟前了。“那些碗盘,等这边收拾了,就送过去。”郑大老爷把托盘交给郑太太,就对郑太太说,郑太太点头,郑大老爷又对郑太太道:“往这边来拜影。”这间屋子,也只挂了在本城定居的祖宗画像,还有就是郑东家的祖父,他因为让郑家的生意做了起来,自然也有一轴画像。至于别的,就是五世祖,他是一个举人,却没有考中进士,其余的,或没有银子让人画像,或者就是年代久远,画像保存不好。画像面前已经摆好了供桌,郑太太带着翠玉走进去,也就点上香,对画像们一一磕头。翠玉跟着郑太太磕头下去,看着面前的祖宗画像,男穿官服,女着翟冠,似乎每个人长得都差不多,分不出谁是谁。若有一日,自己绝不画这样的像,让人区分不出来。翠玉站起身的时候,看了看画像,心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拜完影,这祭祖也就完了,郑太太谢过郑大老爷,带着翠玉离开时候,等着祭祖的人已经在外面排起了队。郑太太一路上和人打着招呼,翠玉低头跟在郑太太身后,只要郑太太不让自己叫人,翠玉就当没有见到这些人一样。终于离开祠堂的地方,上了自己的马车。翠玉才呼出了一口气,郑太太拍拍翠玉的手:“累了吧。”“这和原先祭祖不一样。”翠玉的话让郑太太想起自己的儿子,那时候,翠玉是跟着郑义明来的,自然就没有这些事情。“以后,等……”郑太太想安慰翠玉,但是,等什么呢?等自己的儿子回来,还是等别的?翠玉也没有说话,在祠堂的时候,远远地,能看到祠堂内的牌位,这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牌位,是郑家的荣耀,能进祠堂,得后人香火供奉,免得做了孤魂野鬼,是世人的期望。但为何又有,人死如灯灭这句呢?灯灭了,也就没有光了,那人没了,大概,也就是无知无觉吧。翠玉晓得自己的念头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了,会被郑太太责骂。于是翠玉只能对郑太太笑一笑,回到家的时候,厨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团圆饭,虽只有两个人,这团圆饭也是按了八道菜,有冷盘小吃热炒大菜的规格,每道菜都寓意很好,象征团圆甜蜜。郑太太累了这一天,也只略夹了几筷子菜,又喝了一杯酒,就放下筷子,让把这些菜,都赏给屋内的下人们去吃。“每年能得太太赏赐的,都是陈嬷嬷,今年,我也能得了这个巧。”黄婆子带着人撤下这桌子菜的时候,也就笑着对郑太太说,提起陈嬷嬷,郑太太也笑着道:“是,她上个月还让人给我来了个信,说在省城里面,和儿子住在一起,儿子已经成亲了,儿媳妇很贤惠,她呢,也算享福了。”“陈嬷嬷是个宽厚人,必定是有福气的。”黄婆子的话让郑太太笑了:“你也是个有福气的。”“我能来服侍太太,自然是有福气的。”黄婆子嘴也很巧,这句话说得郑太太欢喜一笑,撤了那些菜,又端上点心茶水,这晚还要坐到子时,是为守岁。屋内灯火辉煌,虽还有下人们在屋内陪着,翠玉也觉得十分没有滋味,记得去年时候,自己跟爹爹过年,虽只有两个人,但爹爹在火炉之上给自己烤橘子,烤花生,还往里面埋了玉米,父女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这些烤出来的东西,十分有滋有味。今日,虽说郑家的这些东西,比去年的要好上许多,下人们准备的,也是翠玉爱吃的,但特别无味。“你在惦念你父亲?”郑太太的声音传来,翠玉笑了笑:“是,我想着,今年父亲还不晓得怎么过年呢。”“想来,他回到家乡,也是和侄子们一起过年。”说着,郑太太就感慨地道:“他是叶落归根,自然别是一番风味。”翠玉也晓得,叶落归根,是飘落在外的人的念想,但此刻,翠玉思念父亲的心,达到了顶峰,就算那所宅子还在,翠玉也无法寻觅到,家的所在。火炉中的炭火传来声音,翠玉靠在那里,有些发困,远处,有梆子声传来,小春伸了个懒腰:“怎么还没到子时。”“你犯困的话,就回去睡。”小月也跟着守岁,声音中带着怎么都消不了的困意,